第184章 第四条消息
李明晨感觉自己人麻了。
他仍然还是坚信自己的龙树师父所言非虚，可是这所谓“密信”的每一条，听着都不太靠谱。不说是精神病呓语吧，但是这些消息总觉得一股子怪力乱神的街头说书的味道，玄乎得没边儿。
经过了众人这么逐一分析，李明晨感觉自己可能有点社死了。若说他不信龙树和尚，那是假的；可若说他不动摇，那也是自欺欺人了。
李明晨现在都有点怀疑龙树是不是被洛桑群培欺骗了，不然这些话怎么听着全是颠三倒四、四不着六的。莫非洛桑群培给龙树下了“祝由术”？可不对啊，师父龙树是不懂修行，可是二师父龙象的实力并不比洛桑群培要差，洛桑群培对师父下手，那元气稍有波动，莫非还能瞒过龙象？
难道二师父龙象与洛桑群培也有勾结？
据李明晨所知，龙象此人，古板方正，从不逾越规矩，平生只注重佛门存续，于其他事情，并不上心。就算真是他与洛桑群培勾结，可龙象又图什么呢？
李明晨此时也分辨不清了，这些消息，真的听着也跟假的似的，由不得小谭等人不信。便是他李明晨自己，若非出于对龙树和尚的信任，此时也要怀疑起“沙州光复”这件事的真伪了。
这也不怪他们如此，毕竟他们身处漩涡之中，对于外界的情况不甚明了，有此疑惑，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他们要商议的事情不是寻常小事，而是战争。
战争明明还没有降临，但战争的迷雾已经弥漫开来了。
李明晨狠狠一拍桌子：“不管你们如何，我师父绝不会骗我，我相信，那沙州定然已经光复了。否则我师父绝不会连夜差遣鲁贵前来告知。”
他其实已然有些带着情绪了，眼睛都红通通的。
眼看着李明晨脸色越来越难看，徐德龙终究是看不过意了。这位前镖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尽量用一种比较“相信”的口气说道：“李兄弟，我往来瓜州，也有多次。尊师龙树和尚的声名，我也是听说过的。依我看，他既发了密信差你来，想来沙州光复一事是有的。”
这些话，半真半假，龙树和尚于瓜州，确乎极有公信力，这是做不得假的。一行人来此许多时日，往来这“耀莱客栈”的江湖人士尚且能说几句佛理，这其中又多以慈云寺龙树和尚的译本为尊。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江湖人士尚且如此崇佛，龙树和尚作为本地佛门领袖，想来是不打诳语的。
想来沙州光复是有的……
李明晨情知他是宽慰，但这句“想来沙州光复是有的”却着实有些破防了。只是他心中虽仍有不服，但看了看满脸诚恳的徐德龙，终究不好再多说什么。勉强朝徐德龙点了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他这时心里带着气，又有些不死心，一边点头，一边又仿佛不肯放弃，只把眼神往小谭那边瞟——
“啾啾，啾，啾啾啾……”
桌子上的小青鸟还在蹦蹦跳跳地说着些什么，一边说，一边歪着头，一双细碎宝石般的小眼睛不住来看李明晨，一抹极为人性化的疑惑在它的小脸上浮现。
“嗯？”
李明晨突然眉头一皱，连忙看了周围几眼。
他察觉出来了，小青似乎还有话要说。
几个家伙这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了，先前那些消息，如同那街头说书一般，整个就是地摊文学合订本。可小青既然还在说，兴许就有些有用的讯息呢？
几个家伙面面相觑，那杜老九刚要开口，小谭连忙一抬手。
杜老九于这些时日里本就对小谭十分敬畏，更加上小谭常常以喻东家的未婚妻自居，李明晨几次现身，又对小谭显得很是客气照拂，久而久之，小谭在这憨直汉子的心中便真如主母一般。此时见自家老板娘有话说，杜老九立刻就闭了嘴，恭恭敬敬听她说。
这一次小谭的脸色变得精彩无比，那模样好似那蜀地戏曲之中的“变脸”绝活儿，迷茫中仿佛带着一丝兴奋，兴奋里却又夹杂了几分疑惑。几个人虽然急在心里，却偏偏没人有胆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几个家伙只得眼巴巴盯着谭女侠，希冀她快些。
三个人六双眼睛，便是六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小谭虽然与寻常的女孩子不大相同，但被这么直勾勾盯着看，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小青终于复述完毕，蹦跳几步，立在了李明晨喝茶的碗沿上喝水，似乎长时间说话对它而言也会口干舌燥。
然而小谭的表情更微妙了，她怔怔地看了看小青，又看了看李明晨等人，似乎槽多无口，实在不知从哪里讲起一般。
李明晨急了：“说呀！”
这句话代表的是房间内众人的心声，小谭实在是无法再隐瞒了，只好说道：“好吧，小青说……不不，龙树大师说……”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听得屋里人都快急死了。李明晨苦笑连连，他是真服了，不得不朝小谭拱手：“弟妹，你折磨人是真有一手……有什么消息，你说呀！”
眼看着几个人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小谭飞快地说：“龙树大师说，就在瓜州光复的同一日，伊州也光复啦！”
李明晨等人听到这句话，真真是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个个瞬间浮想联翩，再也说不出话来。
伊州……与沙州同一日光复？
伊州也光复了？
……………………
“什么？伊州也光复了？”
喻超白吃惊地看向周华良，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怪他如此失态，伊州的攻占难度，可比沙州要大太多了！
写到此处，就不得不介绍一下这伊州的大概情况了。
伊州这一州，地处瓜州、沙州与西州之间，瓜州沙州在其下，西州在其之上，整个州都是被包围起来的，
乃整个陇右道戈壁滩上一片难得的大绿洲。这伊州既然是绿洲之地，水草丰美，其间的游牧民族也就过得颇为滋润，又因为此地较之陇右其他诸州来说，并不缺水，久而久之，那些祖居此地的游牧民族竟然摇身一变，学起了种地，由游牧民族变成了农耕民族。再后来，此地聚集的人类规模越来越大，人烟一多，消息也就传递得快。不少陇右的烂地里苦哈哈的人听说此地好处，也愿意阖族迁徙来此。随着这伊州的人口越发的多，很快那些昭武九国的少数民族也有迁徙而来的，为此地又带来了手工业和商业。
这伊州因是夹在三州之间，往来都人十分驳杂，故此本地居民除夏人外，又有沙鹄人、昭武九姓及各类杂胡，最多时，竟达万余户。
如此复杂的人口之中，夏人非但不是伊州的原住民，甚而连一向引以为豪的数量优势，在此亦是不显。若任由这些居民自由发展，那矛盾可就深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夏在乾元四年左右，于此设置了一支伊武军，驻兵三千，马三百匹。又三年之后的乾元七年，又将伊武军设置为北庭都护府麾下，其军首脑，隶属于驻北庭都护府的伊西北庭节度使。当时为了补充军队的给养，伊武军还在这里进行了营田，对此地区杂胡进行招慰。
当时的伊吾城主乃是昭武九姓之石姓，称民石万年，此人以七城来投，愿纳粮草于军，有归顺大夏之意。至此，伊州方为一州。
说了这么多，可以总结的讯息大体也就出来了。
这伊州不比瓜沙二州，此地的人口既多，城寨又足有七八座之多，更兼水草丰美，农耕游牧皆有长处。它又处于三州包围之地，还有一丁点领土与那漠南连上，完全就是四战之地，打下这里，费时费力不说，敌人还可逃亡其下的瓜州，可谓是十分不划算。更别提此地还有许多不服王化的杂胡部落，这些人不服唐古坨王庭管，捣起乱来连本地的昭武九姓、沙鹄人都头疼。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打下这里，图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