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的冬日,天色总是阴沉得很快。年关的喧闹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不进码头区这间气氛凝重的办公室。
天仔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脖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言哥,这年……咱还回不回省城了?筒子楼那边,老头老太太一天三个电话催。” 他嗓门粗,但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
青子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看向温庭言。意思很明显,他和天仔一样,根在省城那片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年底了,想回去看看。
温庭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江面。回省城?那个他拼杀出来又不得不离开的地方。那里有他割舍不下的姐姐,更有他那被称为“温四爷”、执掌“狂龙会”、正值壮年、威势赫赫的父亲——温颖云。父子关系因他当年的选择而僵持,这次回去,吉凶难料。
但兄弟们想回家,这天经地义。而且,临州这边血刃山庄和萧家虎视眈眈,此时悄然离开,或许正是“灯下黑”的险招。
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压得很低:“回。”
就一个字,天仔和青子眼睛顿时亮了。
“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温庭言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车,用‘黑牌’(假牌照)。路线,青子你来定,绕开常规卡口。任何人,包括堂口里的兄弟,都别说。”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神色也凝重起来。他们清楚言哥在省城的背景复杂,这次回去,必须隐秘。
天仔动作很快,不知从哪弄来一辆半旧不新的黑色大众SUV,牌照是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青子则规划了一条相对偏僻、监控较少的高速路线。
腊月二十五,后半夜。码头区沉寂下来,只有寒风呼啸。三人悄无声息地上了车,天仔驾驶,青子在副驾导航兼警戒,温庭言裹紧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帽檐压得很低,蜷在后座。
车子如同幽灵般滑出码头区,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没有告别,没有惊动任何人。
驶上高速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车子保持着中速,混在稀疏的车流里,毫不显眼。
“啧,这破车倒是挺稳。”天仔试着踩了踩油门,嘀咕了一句,试图打破车内的沉闷。
“少废话,看路。”青子头也不抬,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着,实时监控着路线和可能存在的检查点。
温庭言闭着眼,但并没睡着。省城的一切在脑海里翻涌:父亲温四爷(温颖云)那不怒自威的脸,姐姐担忧的眼神,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恩怨……这次回去,是福是祸?
“言哥,”天仔还是憋不住话,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次回去……能见着四爷吗?”
温庭言眼皮都没抬,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天仔缩了缩脖子,没再多问。谁都清楚,言哥和他那位威震省城的父亲之间,关系微妙。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行驶了几小时,在一个偏僻的服务区短暂停留,加油、换人驾驶(换上了另一副同样伪造的牌照),全程无声无息。青子甚至提前准备了干粮和水,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一路无话,只有引擎的低吼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气氛压抑而警惕,不像是回家过年,更像是一次秘密潜入。
温庭言偶尔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熟悉的北方平原景色。距离省城越近,他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就越发清晰——有近乡情怯,有对亲人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入风暴眼的凛然。
他知道,省城的水,比临州只深不浅。父亲“温四爷”的名号是护身符,也可能成为催命符。这一次潜行归途,注定不会平静。
车轮滚滚,载着三个归家的游子,也载着未知的波澜,向着那个既是根源也是漩涡的省城,沉默而坚定地驶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