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在黑暗中下坠，手臂依旧环着叶璃。雷锤上的裂痕不断渗出紫色光点，像细沙一样从指缝间滑落。他能感觉到背部的空气越来越沉，地面的气息正在靠近。
他咬紧牙关，调整身体角度，用后背朝向下方。撞击来得猛烈，沙土炸开一圈尘浪。他的肋骨发出闷响，一口血涌到喉咙，又被强行咽了回去。
叶璃被压在他身下，缓了几秒才动弹。她撑起身子，赤金瞳孔扫过四周。原本开阔的战场已经变了模样，黑色触手从地底钻出，缠绕在每一支联军士兵身上。他们悬在半空，肢体僵硬，皮肤下有黑线缓缓游走。
苍牙被钉在一根石柱旁，骨笛掉落在脚边。他的眼睛闭着，脸上浮现出淡红色纹路。远处的汐瑶跪坐在沙地上，双手摊开，掌心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她那颗守护多年的珍珠彻底碎了。
叶璃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臂，黑丝仍在缓慢爬行，伤口边缘发烫。她抬头看向谢无妄，他正靠在一块断碑上，右手死死攥着雷锤，指节泛白。
“我们回来了。”她说，声音干涩。
谢无妄没回应。他盯着前方那片翻滚的黑潮，眼神冷得像冰。他知道现在不能倒，哪怕只能撑一刻，也得撑住。
叶璃扶着断碑站起，试图点燃狐火。火焰刚升起，就被最近的一根触手吸走。那触手表面闪过一层暗红，随即变得更加粗壮。她立刻熄灭火种，明白过来——这些触手已经能吞噬异能。
她转头看向汐瑶。人鱼族公主缓缓抬起头，银蓝色的长发沾满沙粒。她的眼神不再闪躲，也没有往日的任性。她看着叶璃，又看了看谢无妄，嘴角动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手，用指尖划破嘴唇。
鲜血滴落，在空中没有落下。一粒粒血珠悬浮起来，排列成环形图案，与天际残存的星轨隐隐呼应。她开始低声吟唱，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地面微微震动。
叶璃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那些原本静止的触手突然躁动起来，纷纷转向汐瑶的方向。它们像是感知到了威胁，开始加速收缩，要把所有俘虏彻底同化。
“她在做什么？”叶璃喊。
谢无妄盯着那片血色星图，终于明白，“她在召潮。”
话音未落，远方海平面猛然掀起巨浪。一道水墙拔地而起，高达百丈，如山峰倾倒般朝着战场压来。浪头在空中停滞，缓缓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屏障，将整片区域笼罩其中。
触手撞上结界，发出刺耳的灼烧声。黑烟腾起，焦痕在屏障表面蔓延。但结界没有破裂，反而泛起层层波纹，将冲击力分散开来。
被困的士兵们身体一震，眼中的红纹褪去一丝。苍牙睁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他的手指抽搐，慢慢握住了脚边的骨笛。
叶璃冲向汐瑶。她看到对方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的头发正在变色，一缕接一缕由银蓝转为灰白。
“停下！”叶璃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撑不住这种术！”
汐瑶抬手推开她，动作很轻，却异常坚决。“别打断……阵法。”她喘着气，“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她的双手继续在空中勾画，血珠不断从指尖溢出，补充进阵图之中。每画一笔，她的身体就虚化一分。双腿开始透明，像是要融入这股潮汐之力中。
谢无妄挣扎着起身，拖着雷锤走到结界边缘。他单膝跪地，将锤柄插入沙土，残余的雷息顺着武器流入阵基。紫色电弧沿着结界底部蔓延，加固了最薄弱的几个节点。
触手再次冲击，数量更多，力量更强。结界表面出现裂纹，又被迅速修复。汐瑶的身体晃了一下，嘴角渗出血丝。她没有擦，只是继续吟唱。
叶璃站在她身后，看着那越来越稀疏的长发。她想起第一次见汐瑶时，对方穿着珍珠长裙，骄傲地站在海边，说谢无妄只能是她的人。可现在，那个人正用自己的命，护着所有人。
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不能让这结界只靠一个人撑着。
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汐瑶背后的地面。狐火顺着掌心流出，化作细线汇入阵图。火焰与血阵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爆鸣。结界的波纹变得更稳，颜色也加深了一层。
“你疯了？”汐瑶侧头看她，“你的火会破坏平衡。”
“那就一起疯。”叶璃盯着前方不断撞击的触手，“你守外面，我守里面。谁也别想进来。”
汐瑶没再说话。她闭上眼，声音越来越低，却更加清晰。血色阵图完全展开，直径超过百米，深深烙印在大地之上。海浪形成的屏障稳定下来，不再摇晃。
被困的士兵们陆续睁眼。玄骸的战士抬起手，掌心凝聚出微弱雷光。几名狼骑咬破舌尖，喷出腥红雾气，唤醒了埋伏在远处的疾风狼群。他们的意识回来了，虽然身体仍被束缚，但斗志正在复苏。
苍牙坐直身体，用力扯了扯缠住肩膀的触手。它纹丝不动，但他没停。他把骨笛横在嘴边，吹出第一声短促的音符。远处传来狼嚎，越来越多，连成一片。
谢无妄靠在雷锤上，呼吸沉重。他抬头看天，九颗血星依旧悬挂，但运转轨迹已经紊乱。他知道冥渊本体还没现身，但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攻击一定会来。
他看向叶璃。她站在汐瑶身旁，一手撑地，一手维持着狐火输出。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黑丝已经爬到肩头。但她没有退。
他也撑着锤站了起来。
结界内，气息逐渐凝聚。伤者未愈，困者未脱，但所有人都睁着眼，看着前方那片汹涌的黑暗。
汐瑶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一滴血从指尖落下，砸在阵图中央。那一点红光迅速扩散，像涟漪一样传遍整个结界。她的头发全白了，皮肤变得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流动的淡蓝色血脉。
叶璃察觉到变化，立刻伸手去扶。汐瑶轻轻摇头，嘴唇动了动，吐出最后几个字：“守住……别让它进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结界外，黑潮翻滚。更多的触手从地底涌出，汇聚成一道巨大黑影。它的轮廓开始清晰，像是一艘沉没已久的战舰，正缓缓升起。
叶璃盯着那道影子，忽然开口：“它来了。”
谢无妄握紧雷锤，站到了她身边。
苍牙吹响骨笛，狼群奔袭而来。
汐瑶靠在结界支柱上，双眼闭合，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手垂在地上，指尖还连着一道淡淡的血线，通向阵图深处。
结界表面，一道新的焦痕正在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