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的话,像一道惊雷,劈散了杨云舒所有的侥幸。
这一刻,她在凌云的眼里,居然看不到恨。没有恨意的眼神却更让杨云舒毛骨悚然!
她看到的,是一头啖饱血肉的地狱恶兽,在悠闲地舔舐着唇边残存的血,清理着被血弄脏的皮毛。
“凌云!”杨云舒突然爆发一声嘶吼:“这些不是我的错!”
刚刚走出羊圈的凌云身形一顿,转身狐疑地看向杨云舒——莫非,这一系列的事里,还有自己没有查到的其他线索?
她饶有兴趣的倒回来几步,再次蹲到杨云舒面前:“怎么?你害怕了?你也会害怕?”
她冷笑,面上丝毫没有被杨云舒引起兴趣的好奇,只有对一个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活下来的失败者的嘲弄。
“梅妃,她给天昊喂了她做的花生酥,我天昊差点因为她而死!”杨云舒咬牙切齿:“她若没有先下毒,我怎会对她下手?”
“整个朝堂都知道,先帝属意天昊接任皇位。你的父亲,却选择了站在萧天赐那边。”她恨得眼珠子就要掉出眼眶:“若不是他,天昊如何会失败?如何会一条白绫了结自己?”
“他失去的,是整个天下!你父亲毁了他的整个世界,他死了,是你父亲的错!难道我不该恨吗?”
“难道,你们凌家不该死吗?凭什么?”
杨云舒顿了顿,用力吸了一口气,吞下被她拼命忍住的眼泪,道:“凭什么凌肃儿女双全,享尽天伦。”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尸体从房梁上被放下来?”
她的话,让凌云有一刻的迷惑,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在这一刻她却没有空闲深想。
凌云道:“我父亲选择陛下,是因为他认为陛下比先太子更适合做一个君王。就算你真的恨他,你想法杀他便是。”
凌云眼里才褪下的恨意瞬间回来,凌肃长年驻守边关,几乎很少见面。两个兄长则才是真正将她宠着长大的人,她跟他们感情远比与凌肃亲厚。
她吞下一口涌上来的眼泪,道:“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两个兄长?他们当时才十几岁,根本没有参与你们的皇位之争。”
“还有,我的母亲,她那么善良,从不争抢也与你毫无关系,”凌云抓起杨云舒的前襟,“你告诉我,为什么也要杀她?”
杨云舒冷笑,傲慢地抬起眼皮白了凌云一眼:“哪有什么为什么?谁让她是凌肃的妻子呢?谁让我难过,我便让谁全家都不好过。”
她的语气轻蔑至极,仿佛她害死的不是人命,只是捏死了几只蚂蚁。
凌云不再跟她虚费时间,她让女军将杨云舒押回宁寿宫。萧天宇的病情好转,皇帝很快便会审她,若被知道她私自将杨云舒关在这里,可能会给萧天宇也带来麻烦。
凌云与小七的马才进了宸安王府的巷子,便见到皇帝的半副銮驾堵了一大半的路。两人对视一眼,一夹马肚,立刻来到銮驾前面。
侍立在旁的小太监上前行礼:“见过宸安王妃。”
“怎么回事?”凌云看向自己家府门前站着的小厮。
小厮一脸严肃:“陛下刚进去。”
凌云匆匆来到萧天宇的屋子,立在门口的安顺公公立刻对她堆起笑脸,扯着嗓子道:“见过宸安王妃。”
自萧天宇封王,凌云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听到别人喊自己“宸安王妃”,听着有些别扭,却也隐约有几分甜蜜。
安顺公公这一嗓子,让凌云就算想偷听也不可能了,她只能给了小七一个眼色,自己一个人进了屋。
给萧天赐见了礼,凌云便立在一旁不再作声。只是她没想到,萧天阳居然也在,而且今日,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敌意。
只是好像当她不存在一般,视线只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天宇的气色好了很多。”
“都是云儿的功劳。”萧天宇急忙接话。凌云脸上一红,赶紧道:“陛下,容臣下去换件衣裳。
萧天赐点点头,凌云退走。出了房间,凌云长吁一口气——人家兄弟话家长,自己就不在那里杵着碍眼了,尤其萧天阳还在旁边。
可谁料,她才回自己房没一会儿,便有丫鬟来叫,说萧天宇让她赶紧回去。无奈,凌云只得再次来到萧天宇的房间。
这一次,杜先生也被叫了来。凌云知道,萧天赐这要问萧天宇的病情。
此时,隆冬已至,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腊月。北风吹得呼呼生响,外面太阳惨白高挂,屋里烧了地龙,再加两个炭炉,热得萧天阳和杜先生两个人的脸都是通红的。
没办法,萧天宇的病没有完全好,加之他自来惧冷,这屋子可比任何人的屋子都暖和很多。
萧天赐也热得一脸红润,他倒没有萧天阳那么怕热。相比之下,兄弟三人,只萧天阳的身体最为强壮。
萧天赐跟萧天阳只相差不到两岁,凌云心里忽的一闪,不知道什么念头突然在脑子里一闪。有些东西就快要连成一条线了。
杜先生深深弯着腰,听到凌云的脚步声,也没敢抬头看她。
“云儿,你快来,”萧天宇高兴地向她挥手,“今日两位哥哥来看我,你当然不是外人。快来,坐我身边。”
他拍拍身边,凌云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些小女子的羞涩,红着脸低着头,小步走到萧天宇身边坐下。
杜先生在她坐下之后,行至床前,跪下替萧天宇诊脉。萧家兄弟三人则继续聊着幼时各人的趣事。
说到萧天宇才出生的事,萧天宇叹了一声:“叹,其实想来,太后对我也曾有恩,若不是她,当时皇兄一个十二岁孩子,如何能将刚出娘胎的我养活。”
萧天赐轻轻点头:“所以,我想,她叛国虽是死罪,却也不必昭告天下,还是全她一个脸面吧?”
萧天赐似在询问两个兄弟的意见,眼光还似无意地扫过凌云,似乎他寻求答案的人里,还有她一份。
这时,杜先生收回诊脉的手,转身面向萧天赐跪好,恭敬道:“回陛下,王爷之疾…并非只是寻常箭伤…”
萧家三兄弟一起看向杜先生。
杜先生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萧天赐,声音发颤地接着道:“或是中毒那么简单,故,如此难以痊愈。”
“据小人近日查询太医院旧时医案,发现的线索,王爷…乃是…胎里就损了根本……”
萧天赐跟萧天阳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天宇胎里弱并不是秘密,但杜先生如此说出来,却明显表示这胎里弱并不是天生。
萧天赐正色道:“继续说。”
“回陛下,”躬身的杜先生‘噗嗵’跪到,这让除了凌云以外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萧天宇没吃过一口母奶,生下来便身体孱弱是众所周知的事。
现在只是因为受伤而更弱,况且,还被救了回来,这杜先生为何紧张成这样?
“回陛下,小人因受王妃重托,要为王爷找出一个强身健体的良方。得到王爷批准,找到太医院,调出了,包括陛下母妃,当年的医案跟饮食记录。”
杜先生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剩下来的话似乎说出来十分艰难。房间时一时陷入了一种比温暖空气更让人窒息的安静。
这句话像一个惊雷在几人面前爆炸。
萧家兄弟三个交换了几个眼神,萧天赐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字一顿:“你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