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宇竟然真的在凌云的亲手制出的药粉下活了下来。
一时间,震惊的,不只是杜先生,阿珠。就连整个太医院也为之震动。太医院呈报完萧天宇的病情,就连萧天赐也坐不住了。
“昀哥,你觉得这凌云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乃九天玄女下凡?”萧天赐倚在穆昀腿上,他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挠着穆昀的心尖。
“切,”穆昀轻笑,“那你昀哥岂不是战神?”
“当然,普天之下,现今不可能有人是昀哥的对手。她凌云也不可能。”萧天赐毫不犹豫的回答,却在随后倏地睁开了眼:
“不过,她那招风雨,驱地火,引凤凰,驭神兽的能力,莫非也是凡人?”
穆昀逗猫儿似的挠着萧天赐的下巴,他又舒服的眯上眼。
“听那日在宸安王府门外的太医们说,那日她发狂跑出去,骂了老天。风雪便应声而至,这雪一停,天宇便醒了。”
“昀哥,你说,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那日凌云冲出门时,一众被拦在门口的太医看得清清楚楚。
萧天赐忽的翻身坐起,又道:“你数数,从第一次开始,她哪一次出征,天相没有预警?”
穆昀让他说得蹙眉沉思,半晌,才缓缓点头,眸如百尺深潭:“天儿所虑…句句在理。”
他抬头,目光与萧天赐相接,两人都看懂了彼此心里想说的那句话——此等撼动天地之力,若为大晋所用,则大晋之幸; 若有异心,则……
“云儿,你真的不让我跟你一起去?”萧天宇可怜巴巴地盯着凌云,仍旧像只等着投喂的小狗崽子。
“你就好好养伤吧。”
天知道!每日,隔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听着里面两人的温声浅语,对再次拜堂的期待,对儿孙绕膝的憧憬……我们勇猛无敌的白将军是多么的煎熬。
唯一能让小七欣慰的,是他的小姐每晚还是在萧天宇的不舍目光里回去自己的东厢房。似乎只要没有圆房,凌云便仍然属于她的小七哥哥。
门被拉开,凌云脸上带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温婉微笑。
“走,去地洞。”凌云的声音在跨出门槛的一刹已经浸上了屋外的寒风。
——地洞!
小七心头一跳,慌忙低头,试图隐藏自己骤然发烫的脸。那日地洞温泉里,烙在他脑海的画面,几乎挡住了他随行的脚步。
地洞口,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凌云解下身上裘皮大氅随手一扔。
小七本能地伸手接住,带着体温的熟悉气息让他呼吸滞了一瞬。
凌云完全没有察觉小七的失态,她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在那个拴着羊和杨云舒的木桩上。
杨云舒脖子上套着带着毛刺的麻绳,以一个完全没有一点羞耻之心的姿势靠在木桩上,两条腿很随意的分开,原本白皙皮肤如今糊着各种污秽。
就连那几个挛鞮俘虏,也对她失去了最原始的本能冲动,各自靠在墙角打着瞌睡。
——她太脏了,吃喝拉撒全在那根绳子划出的方寸之间。
“看来,太后娘娘这几日过得还算惬意,跟畜生同食同寝还习惯吧。”凌云冷笑道。
杨云舒空洞的眼神在看清凌云的那一刻恢复以往的精明,眼底生出寒意:“云麾将军,怎么?我没疯你很失望?”
她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讥笑,“你这胜利者的姿态,似乎早了一点儿。”
凌云走近,烛光在她身后,高挑的阴影拉得越发长。阴影完全笼罩了杨云舒,她闭上眼,似乎凌云根本没有站在她面前。
十几岁便开始的宫中生涯,让她早已见惯了各种阴狠的手段。可她几十年来,再怎么起起伏伏,也仍然高踞太后之位,
“你想杀我?”杨云舒缓慢再次睁眼,用最阴冷和不屑的眼神眼直视着凌云。这样的时刻她不能输了气势。
“萧天赐,他可背不起这弑母的千古骂名!”
凌云冷笑,目光如刀俯视着杨云舒,慢悠悠地道:“太后怕是忘了,梅妃,才是萧家兄弟的生母吧?”
“梅妃”二字,被她加重了语调。
如刀尖挑断琴弦,杨云舒的身子不可控的微震,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慌乱就连站在远处的小七也捕捉到了。
——几个丫鬟也已经送给了‘小乖乖’。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其中蹊跷。
压下心头滔天巨浪,杨云舒双手撑起身子,收回随意叉开的腿,摆出一副靠坐在贵妃榻上的闲适姿态。
她面上云淡风轻,嘴角甚至隐约勾起一丝弧度直视着凌云。两个人视线相接,火花无声地四溅,谁也没有退让半分。
杨云舒身居高位几十年,见惯了各种风雨; 凌云如今身处胜利者之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皇帝不会弑母?笑话,我可以亲手杀呀!而且,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但,怎么可能只是一刀这么简单呢?大哥受了多少痛苦,你,也同样要受多少!
一刀,也不能少!
拓跋野死后,凌云费尽力气找到了当年几个看着凌锐被活剔骨肉的侍从。知道了当时凌锐如何被反复痛昏再弄醒的过程。
她恨!恨眼前这个女人!
在那个时刻,她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能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是万念俱灰,无可奈何的凌云小姐,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她愿意用自己余生,换一个能报仇的灵魂。
也许只是凌云小姐死前徒劳的幻想,可是,凌云上校却真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凌云上前半步,缓缓地蹲下。她本就比杨云舒高大,就算蹲下,杨云舒看她仍然需要抬着头。
杜先生前日的话萦绕在凌云耳边:“王妃,侯爷这伤虽经您的神药而开始好转,但…但…”
“杜先生但说无妨,什么我都能想到办法。”凌云为了得到实话,尽量放缓了语调。
“王爷娘胎里便有不足,自小一滴母奶也没喝过,这身体自是不如常人。如今这箭伤带了毒,且拖得时间太久,更是在原本就破烂不堪的更基上雪上加霜……”
杜先生眼神闪烁,他的言下之意,凌云自然已经明白。她不想为难杜先生,只问道:“梅妃当年怀王爷时,不过三十,又养尊处优,按理说身体应该康健。先生所指的胎里不足是……”
杜先生道:“在下也不明白个中原由,若能让在下得到当年的医案,太医请平安脉的记录,也许可窥得一二。”
她只是想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却没想到,杜先生查过所有医案,竟意外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凌云凝视杨云舒半晌,压得声音里的恨意,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可知,你掺在梅妃饭食里,那每日半克的寒石散,早已掏空了她的身子,损了她腹中胎儿的根本?”
“萧天宇自小体弱,你视他如亲生,帮着萧天赐抚养他长大。”凌云眼里的恨意更甚:“你让他们兄弟感激你。”
“但你可知,他病痛不断的根子,却是你这位所谓的,慈祥的嫡母,在他尚未来到这个世间时,便亲手由你种下!”
“你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杀了他的母亲,让他生下来便不曾见过一面。”
“你早早地,便毁了他的身子,让他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不能大展抱负。”
“你毁了他的一生,却还让他对你心存感恩。”凌云的声音陡然提高:“杨云舒,你这个恶鬼!”
“你杀了杨婉清的母亲,逼她一个高门贵女学习秦楼楚馆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皮肉手段; 你逼她一个黄花闺女嫁给天命老人; 你逼她以侯府夫人之身再嫁挛鞮和亲,只为了你那一点觊觎皇位的私心。”
“你为了勾结外敌,让我大哥凌锐身陷阾隅,被挛鞮狗侮辱,剔骨……”
“你…所犯下的罪,罄竹难书!你…”
凌云胸口起伏越来越快,胸口的怒火烧得她几乎不受控制的,一把?住杨云舒的脖子,五指用力收紧。
“呃……”杨云舒眼珠瞬间渗出血丝,喉咙里只挤出半声惨叫,
从小锦衣玉食的杨云舒哪里经得起她这能提鬼头大刀的指力,她像一只被割了喉的母鸡,不由自主的疯狂挣扎。
指甲在凌云手臂上抓出血痕,却没能让脖子得到半分松快。
小七脸色骤变,一步上前,用力钳住凌云的手:“将军,不可,皇上还未审……”
“她若此刻死了,您便是私刑杀人!”
凌云目光有一时的涣散,转脸看向小七时却已平静无波,唇角只剩一丝讥诮:“你以为,我现在会杀了她?那太便宜她了!”
“我只不过让她尝尝滋味罢了。”她倏地松手。
杨云舒跌倒在地,用力抽进一口空气。从濒死的边缘活过来,她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直视着凌云,双手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个不停。
“放心,在你的罪行昭告天下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凌云缓缓起身,掐扬云舒的右手在衣摆上嫌恶的蹭了蹭,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但,我一定会让陛下赐你一个极刑。并且,由我,亲自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