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那一下震动很轻，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敲击声，又像某种信号。赵昊站在原地没动，眉头微挑，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目光扫过前方，聂小倩还抱着那件连帽卫衣，手指轻轻捏着衣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穿过树缝落在她肩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安静得不像话。
赵昊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石台边，把保温箱往脚边一放，双手插进裤兜。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洛璃看了他一眼，眼神一闪，随即拽了下唐果的袖子。
唐果立刻会意，两人对了个眼色，然后一前一后朝聂小倩走去。
“小倩姐姐！”唐果声音清亮，人还没到跟前，笑声就先飘了过来，“你刚才站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好好看！我都想截图当壁纸了！”
聂小倩抬起头，眼神有点愣，似乎没想到有人会突然靠近她说话。
洛璃走到另一边，语气比平时柔和不少：“别听她瞎说。不过……你确实没跑，挺厉害的。”
她说完，伸手轻轻握住聂小倩的手腕。动作自然，没有试探，也没有压迫感。
唐果马上接上：“我们院长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你看他打那个鬼，一脚踹飞，干脆利落，弹幕都炸了！我截了好多图发群里，姐妹们都说想来报名！”
聂小倩听着，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抽手。
“学院真有那么好玩？”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当然！”唐果眼睛一亮，“吃的喝的都不缺，灵气足得晚上睡觉都能自动打坐。”
洛璃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那天半夜全院都被烤韭菜味熏醒。”
“可香了！”唐果不服气，“而且我们每天都有课，赵昊讲课特别逗，一边教控灵一边讲段子，小鬼们都笑疯了。上次有个新来的魂体学不会收气，他直接说‘你这水平，去阴间应聘保安都嫌慢’，全场爆笑。”
聂小倩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洛璃趁机说道：“其实他挺认真的。你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教案写了十几版，还专门调整课程节奏，就为了让你们这些新魂能跟上。昨天直播的时候，他看到你站在树后头，嘴上不说，手里的笔都快捏断了。”
唐果点头：“对啊，他还特意把教学区往这边挪了十米，说‘那边阳光好，适合静心修炼’。谁不知道你是怕强光才躲树后的？他就是不想让你难堪。”
聂小倩低头看着地面，没说话，但肩膀的线条明显松了下来。
“你不信？”唐果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跟我去看！我们现在有专属休息室，赵昊给每人配了养神茶，洛璃天天偷喝还不承认。还有储物柜，我的柜子里全是零食！”
洛璃轻哼一声：“你那柜子都快成杂货铺了。”
“那叫生活仪式感！”唐果理直气壮，“而且我们还能参加活动，上周搞了个‘鬼火夜跑’，全员穿荧光道袍，边跑边念咒，最后跑到山顶看月亮，可浪漫了！赵昊还放了烟花，说是用符箓做的，炸出来是‘修仙学院欢迎你’七个大字！”
聂小倩终于笑了。
很浅的一笑，嘴角刚扬起就落下，但她的确笑了。
赵昊在远处看着，没出声，也没靠近。他只是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慢慢松开，指尖轻轻蹭了下保温箱的边角。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急。
洛璃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语气更缓了些：“其实……我们都挺喜欢你的。你不说话的时候，像幅画。但你要是愿意加入，我们会更开心。不是因为你该感激谁，而是因为——这里本来就可以有你。”
唐果用力点头：“对！我们院长总说，修仙不是一个人的事。有人陪你吵，有人陪你笑，有人看你出糗还帮你圆场，这才是正经日子。”
聂小倩看着她们，眼神渐渐柔和。
“你们……不怕我是孤魂野鬼？”
“怕什么？”唐果反问，“你又不是恶鬼。再说了，赵昊收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洛璃刚来的时候尾巴藏不住，天天在镜头前甩来甩去，系统差点屏蔽不了。我更离谱，第一次上课念错咒语，把教室变成了KtV包厢，音响自动播放《最炫民族风》。”
洛璃无奈：“那天院长脸都黑了。”
“但他也没赶我走。”唐果笑嘻嘻地说，“还说‘挺好，以后补习班团建就放这个’。”
聂小倩轻轻吸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衣服。
“那……你们每天都这样？”
“差不多！”唐果说，“早上打卡签到，中午领灵食，下午上课，晚上自由活动。赵昊还开了个‘鬼怪吐槽大会’，每周一次，谁都可以上去说心里话。上回一个老书生哭诉自己考了一百次科举都没中，全场默哀三分钟。”
洛璃补充：“后来赵昊给他颁了个‘最励志考生奖’，奖励一瓶增智灵液。老头乐得当晚就在院子里跳起了秧歌。”
聂小倩低着头，手指慢慢抚过卫衣的袖口。那里还留着一点温度，像是刚从谁身上脱下来时的模样。
“他……总是这样吗？”
“哪个方面？”唐果歪头问。
“对每个人，都这么……不管不顾地帮。”
洛璃沉默了一秒，然后说：“他不是不管不顾，他是知道有些人嘴上说着‘不用管我’，其实心里早就等得不行了。他不说破，也不逼你，就一直做，做到你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聂小倩听着，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林子外的方向。溪水的声音隐约传来，风也变得温柔。
“你说……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唐果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你现在就是正式学员了！明天开始打卡上班，迟到一分钟罚抄《阴魂守则》三百遍，跟其他人一样！”
洛璃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赵昊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
他没动，也没出声。
但他的手指在保温箱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回应刚才那阵地底的震动。
三下。
短，长，短。
像是某种暗号。
那边，聂小倩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过树林，落在他身上。
她没说话。
但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光。
不再是那种隔着千年寒冰的冷，而是一点快要燃起来的火。
唐果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学院的新活动计划，洛璃偶尔插一句嘴，三人站在一起，像是早就认识了很久。
赵昊慢慢直起身，拎起保温箱。
他知道，有些墙已经倒了。
不需要他再做什么。
只需要等。
等她自己迈出那一步。
阳光照在泥地上，映出四个人的影子。
其中一个，正缓缓往前移了一小步。
另一只手，还抱着那件卫衣。
指节不再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