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烈火焚罪
巨大的地下空洞深处，光线几乎被那浓稠的黑暗完全吞噬。
那种沉闷如雷的撞击声，正源自前方三十丈外的一座黑铁铸就的巨型囚笼。
穆清风贴着潮湿滑腻的岩壁，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屏住呼吸，借着远处微弱的长明灯光，终于看清了那囚笼中的活物。
那并非寻常猛兽，而是一个身高足有九尺的畸形巨人。
这怪物浑身皮肤呈现出一种溃烂的紫红色，肌肉虬结得失去了人形，脊背上更是生出了一排倒刺，手脚都被粗如儿臂的玄铁链锁死。
每一次心跳，它胸腔的起伏都带动着四周空气震颤，口鼻喷出的白气带着浓烈的硫磺味。
这是失败品，却也是最具破坏力的杀戮机器。
穆清风右手扣紧了袖中的短剑，左手轻轻按在石壁上，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眯起眼睛，目光在那怪物和四周复杂的机关上一扫而过。
单凭那铁链的粗细和地上的抓痕，这东西一旦脱困，哪怕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挡其一击。
硬拼？那是莽夫所为。
他缓缓收回迈出的半步，身体向后缩回了阴影之中。
既然这里是藏污纳垢的魔窟，那就应该用最彻底的方式来净化。
穆清风转身，动作极快地折返向之前的“制药区”。
那十几口大水缸依旧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两名灰袍药师正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地往缸里倾倒着粉末，对身后的死神降临浑然不觉。
穆清风没有理会这两人，他的目标是墙角堆放的那十几桶备用的火油。
这些火油原本是为了维持地下长明灯和熬制药液所备，此刻却成了送这帮恶徒归西的最佳祭品。
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如狸猫般掠过，手中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芒。
“嗤——嗤——”
数声轻响过后，堆放在最上层的五个油桶底部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
黑褐色的火油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顺着地面的倾斜角度，迅速向中央的水缸区和低洼处的囚笼流去。
浓烈的油气味瞬间盖过了空气中的腐臭。
“什么味道？”一名灰袍药师终于察觉不对，耸了耸鼻子，转过身来。
他看到的是满地的黑油，以及站在油桶旁，手中把玩着火折子的穆清风。
那药师瞳孔猛地收缩，张嘴欲喊。
穆清风没有给他发出声音的机会。手指轻轻一弹，火折子的盖帽飞出，一点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那流淌的油河之上。
“轰！”
火光冲天而起。
经过特殊提炼的火油遇火即燃，火势顺着油路瞬间蔓延，眨眼间便将半个地下大厅吞噬。
那几口盛满化学药液的大水缸在高温烘烤下，仅仅坚持了三息时间便轰然炸裂。
滚烫的药液与烈火混合，发出了诡异的蓝绿色光芒，爆炸产生的气浪将那两名药师直接掀飞进了火海。
凄厉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传出多远，便被烈火烧灼声淹没。
穆清风在扔出火折子的瞬间便已转身，双足发力，整个人如利箭般射向来时的那条狭窄通道。
身后，是地狱。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整个地下斗兽场都在颤抖。
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怪虎、被浸泡在缸里的药人，在烈火的灼烧下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穆清风没有回头看一眼。这种地方，多留一刻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他并未直接逃离至地面，而是在通道出口处的一方平台上停了下来。
这里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一道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的隘口。
他将背上的黑蛟弓取下，斜倚在石壁上，然后拔出腰间的长剑，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身。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脸庞，此刻却冷硬得如同庙里的泥塑神像。
既然放了火，自然不能让里面的老鼠跑出来祸害人间。
“快！快跑！火烧过来了！”
通道深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呼喊。
很快，第一批从火海中逃出的黑衣守卫冲到了隘口。
他们灰头土脸，衣衫上还带着火星，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当他们看到挡在出口处的那个青衫身影时，这股狂喜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穆清风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长剑，将擦剑布随手丢下。
“让路！不然宰了你！”领头的一名黑衣壮汉红着眼咆哮，挥舞着厚背大刀便冲了上来。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比平日更强的力量。
穆清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直到对方的大刀距离头顶不足三寸。
他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侧身进了一步。长剑自下而上，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出。
“噗。”
剑尖精准地穿透了壮汉的咽喉。
穆清风手腕一抖，抽出长剑的同时顺势一脚踹在壮汉的胸口。
那壮汉的尸体如炮弹般倒飞回去，直接砸倒了身后紧跟上来的两人。
狭窄的通道顿时乱作一团。
“滚回去。”穆清风的声音不大，在轰鸣的火声中却清晰可闻。
“并肩子上！他就一个人！”有人在人群中大喊。
五六名守卫同时拔出兵刃，不顾一切地挤了上来。
狭窄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人数优势，也让穆清风的一夫当关成为了可能。
穆清风面无表情，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幕。
他不需要击杀每一个人，只需要将他们逼退。
每一次挥剑，必有一道血光溅起；每一次出腿，必有一人惨叫着滚落回下方的火海。
此时，下方的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通道口。滚滚浓烟顺着通道涌了上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那些被逼退的守卫在高温和浓烟的夹击下，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有人试图强行冲关，却被穆清风无情地斩杀；有人受不了这种折磨，转身跳进了下方的火坑，只求速死。
突然，一道极其强横的气息从下方的烟雾中冲出。
一名身着暗纹锦袍的老者，周身裹挟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罡气，踩着两侧的岩壁飞速掠上。
他手中的判官笔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穆清风的面门。
是个高手。看身法和内力，至少是幽冥阁长老级别的人物。
穆清风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硬接这一招。他身体向后一仰，堪堪避过判官笔的锋芒，同时手中长剑横扫，切向老者的脚踝。
那老者反应极快，在空中一个翻身，避开剑锋，落在了穆清风身前三步处。
“竖子尔敢毁我圣地！”老者须发皆张，双目赤红，显然是被这一把大火气疯了。
他这半生的心血，那些即将完成的药人，全都在这把火里化为了灰烬。
穆清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尖微微下垂。
老者怒吼一声，再次扑上。判官笔招招狠辣，专门招呼人身死穴。
穆清风脚踏九霄龙吟诀的身法，在狭窄的平台上辗转腾挪。
他并不急于取胜，因为他知道，这里是火场上方，氧气正在被迅速消耗，浓烟有毒。
拖得越久，对这老者越不利。
二十招后，老者的呼吸果然变得急促起来，原本护体的罡气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就是现在。
穆清风捕捉到了老者换气时的一丝停顿。
他不退反进，左手化掌为爪，扣向老者手腕，右手长剑如毒蛇吐信，瞬间刺破了老者的护体罡气。
“噗嗤。”
长剑贯穿了老者的右肩。
老者惨叫一声，手中判官笔脱手。他也是个狠角色，不顾肩头剧痛，左掌带着腥风拍向穆清风的胸口。
穆清风早已料到此招，身形早已侧开，同时右腿如鞭，狠狠抽在老者的腰肋之间。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传来。老者整个人横飞出去，直接越过了平台边缘，坠入了下方熊熊燃烧的深渊。
“啊——”
凄厉的长啸声在火海中回荡，旋即戛然而止。
解决掉这个最大的威胁后，下方的通道里再也没有人能冲上来。
只有无尽的哀嚎和烈火焚烧物体的爆裂声。
穆清风站在出口处，默默地注视着下方翻滚的浓烟。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滥杀无辜的愧疚。
在他看来，既然这些人选择了将同类制成怪物，那就该做好被当成怪物处理的觉悟。
他收剑入鞘，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转身走出了这处隐蔽的洞口。
外面，雨早已停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乱石堆上，与身后洞口冒出的滚滚黑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穆清风微微停步，侧耳倾听。
地下深处，传来了一声沉闷至极的爆炸声，那是存放火药的库房被引爆了。
紧接着，原本坚实的地面开始出现裂纹，那处早已废弃的斗兽场入口轰然坍塌，无数碎石泥土陷落下去，彻底封死了那个人间地狱。
即使冥尊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从这数万吨的土石和烈火中挽回什么。
穆清风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将斗笠重新戴好，压低帽檐。
这一夜，京城西郊的地陷或许会被官府解释为年久失修，但穆清风知道，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已经被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
痛，才会让人发狂。
而发狂的野兽，虽然危险，却也最容易露出破绽。
穆清风没有停留，身形融入夜色，向着城内的方向掠去。
他知道，今晚的火光，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