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澈这一声咆哮,如平地惊雷,把两人之间一切温情的东西都瞬间撕碎。
而一旁瑟瑟的乔言心更是面无人色,捂住耳朵不敢再听,就算知道顾千澈的咆哮无意冒犯,
可在她的世界里,一心以为那声咆哮是就是冲她而去。
呆滞,恐惧,躲闪却无处可去,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再然后,竟然失了神……
——
原本,当顾千澈听到“不知疲倦”之时,胃里已然泛起恶心,手掌在心口处紧紧揪了一下。
这才勉强受得住。
他不断,不断暗示自己要忍耐,如愿、小姜还在,这只是巧合,决不能因为猜忌给孩子们造成影响。
只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诏书声诛心到底,计算好了,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抱臂缠蟒……骨烂成泥”一出,他连呼吸都短暂停止了,一根弦紧绷着,生怕被周遭人看出不适。
反倒是那些令人侧目的画面,好像不用特意打开就会自动播放,不请自来。
待到“腥臊之味,次日未销;靡靡之音,彻夜不绝”被吟诵出来时,
简直精准地把他传送回那个,看到乔言心脖颈绯红的纪念日的清晨,还有闻到若有似无的……
如同被吸入黑洞,扯回那些人生中最幽深无助的时刻。
回到那年,他身有重疾,又身在囹圄,只能隐忍不发作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骤然间,他手上青筋暴起,牙关重锁,但他仍旧强行忍住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这些内容就是什么人专门定制给他们投喂的精准剧毒。
赌他们各怀心事,不敢打断。
毕竟一旦发作,颜面尽失不说,于乔言心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再不加中断的话,乔言心受的精神寸磔怕是无以复加……
虽然避着目光不愿看去,可眼角余光里的她已经状若游魂……
所以,最后,他豁出去了。
咆哮声隆隆巨响,宛如龙吟,喝止了这场可怕的闹剧。
——————
久久不出现的乔若云,听到片场有异动,立刻觉察到不对,
一声令下,立马带着十多个保镖迅速进场。
然后,按照无数次操练的结果,瞬息之间控制了现场。
她原本只是守在外围,不想破坏顾千澈和乔总的二人世界,免得总裁难做。
这时候听到不对,赶紧杀了进来。
一到里面时,她便心下一沉,暗叫“大事不好。”
只看到一向坚强的乔言心再度抱着头,朝向角落的一边,全身发抖。
此情此景,于乔若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她刚到乔家,作为贴身保镖守护她时,每逢晚上女总裁抑郁发作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会躲在幽暗房间的角落,盯着不存在的婚纱照,一动不动。
眼皮也不会眨。
瑟瑟着肩膀,战栗到像一只全身长刺的海蜇,用那点微弱的锋芒,守护柔软内心的唯一一点安宁。
最初几天,她却还顾及形象,强忍着眼泪不肯流下来。
到后来,就不再抑制地一轮又一轮地折磨自己。
近半年来,她才好了很多,只是没想到这残忍一幕今天又再一次重现,而且是在她心爱之人的面前。
……
若云猜测,姐姐这副惨状,多半是旧事重提了。
另一边,向来温情脉脉的顾千澈,竟然诡异罕见的脸色铁青,一句话都不肯说,
更可恶的是,他身为男人却没有像南疆那样守护她,
而且神情从未有过的恐怖,猩红……
见状,若云心里咯噔一声,诡异至极!连一向瞧不上男人的她,也觉察到那种恐怖的氛围,呆了三秒。
……
先打破僵局是顾千澈,他迅速掏出了电话,却连按拨的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深吸一口气,道,
“裴川,派附近沈家的人过来,分头去把张导,三个编剧,还有和我放在沈家酒店的原剧本拿来。”
“20分钟,我要一切齐全。”
“用一切手段!”
声音冷漠,似乎轻描淡写,却力重千钧。
电话另一头的裴川哪里敢怠慢一分,
“是。”
而此时二沈姐妹有说有笑的,进了片场房间,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
场面一度尴尬,沈新月觉得氛围诡异到极点,刚准备跑路,就被若云叫住了。
“别走。”若云命令人把她拦下。
眼看妹妹要被盘问,顾千澈虽表情冷漠,但还是一把拉过她,把她护在身后。
……
若云没敢问乔言心,赶紧扶起她,此时的乔言心已经被恶语重伤,整个人都是软的。
甚至连抬头看顾千澈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管自己抽搐。
若云心疼不已,命人冷冷扫视在场的所有人,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敢答。
若云见没有人理她,而顾千澈也诡异地不开口,
她就直奔男人面前,指着他鼻子,丝毫不留情面地质问道,
“顾先生,我把总裁好心好意交给你,还处处维护你,可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你明明知道她身心受过重创,都成这样了,你还不能放过她?”
她无处发泄,只把罪过都归结在男人的不作为。
……
看到总算来人控了场,时机算是成熟了,
顾千澈也酒不理她,只是俊脸一沉,才缓缓走到太监的演员边上,顾不得教养,
只一把抓过龙套手上的圣旨,看了一眼。
“果然……”
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峻,恶狠狠地盯着前方的龙套演员,
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许久不见异常,才开口问,
“你这台词和道具,是谁给你的?”
“或者说是你受人指使,篡改的?”
饰演传旨太监的龙套,一开始以为只是照本宣科的任务,
如今看到又是保镖,又是清场,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赶紧求饶,
“先生,我只是个蹭盒饭的龙套,根本不关我事。”
“台词,我怎么会改?我就是临时带着任务读了读。道具,也是事先好好放在道具室取来的。”
若云哪可能不懂,顾千澈的暗示给够了,就立马让太监掏出台词。
龙套赶紧拿出台词给若云看。
若云才看了一眼,就气得愤恨填膺,愤愤道,“是谁那么歹毒,想出这样恶毒至极的台词。”
一旁的沈新月咋咋呼呼地,
“台词有什么问题吗?我刚来,不知道情况呢,让我看看?”跟没事人一样,凑近前想要“大饱眼福”。
若云见状,哪能由得她胡来。
从包厢、大桥到片场,沈新月屡屡犯禁,此时新仇旧恨,她忍无可忍,极速凭空劈开的一巴掌招呼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
若云这一巴掌扇得极重,势大力沉,眼看女孩躲避不及。如果沈新月挨着一下,不毁容也是破相。
可想见,若云已经失控。
顾千澈哪会不知道厉害,不再留手,闪身上前。
只一抬一推,两下把若云的两道掌力卸掉,又是灵敏地反身一扭,拉开距离,把沈新月护在身前。
这一幕来的极快。
若云懵了,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在场竟然有人能拉开这一下,想着就是身旁的乔家保镖,都未必能接得下来。
她定睛一看,心下震惊,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顾千澈,
那个她平日里最看不起的软饭男小白脸。
这还了得!乔若云气得当场就炸了,斜眸说道,
“顾总,你这一卸一推几下,举重若轻,就把掌力转嫁,当真是好身手啊,看来我平时小看你了。”
“没料到,你竟藏得这般深沉。”
顾千澈斜着眼,哪还有寻常的温润样。
只冷冷道,“云总,无关的话不必说了,你可知方才这一巴掌下去的后果?”
“那又如何。”若云毫不在意。
“这小妮子假模假样地上前了解情况,心里大概就猜出来了台词上的内容何等污秽。”
“再是假装品读,寻着机会再念上一两句想着混水摸鱼,趁势在总裁伤口上撒盐。”
“如此歹毒的用心,难道你顾总看不穿吗?”
顾千澈默然,甫一把惊魂未定的女孩子护在身后,不许若云再进半步。
开口辩解道,
“新月是姑娘家心性,有些好奇心重了点,但你堂堂乔氏副总,也不能下这种狠手。”
他开脱着。
“你……管这定义为好奇心?”
“你看心姐都这样了,是个有心有肺的人还会有这份好奇心吗?顾千澈,你别给脸不要脸?”
“真的以为我拿不下你俩?”
若云此刻护姐心切,说话已经不管不顾了。
就是要横扫一切伤害她的人和事。
————
此时的乔言心,只觉得很冷很冷。
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她怕极了顾千澈的眼神,怕极了他的冷漠,没有人能打败她,但是顾千澈可以。
不需要刀剑,不需要毒药,只需要一声怒吼,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
她一直喃喃自语,“彻夜,彻夜……”
这16字的杀伤力,足够把一个爱夫至深的女人的躯壳五马分尸。
有谁还能在这几个字下,仍旧能挺起胸膛再对丈夫说,“我爱你”?
几个字,把她17年日日夜夜的付出,都抹杀得一干二净。
任谁都会蜷缩在角落……瑟瑟失神。
此刻,她神情迷离,整张脸就像一面被摔得粉碎的镜子,
缺口密密麻麻,如断齑碎萍,更分不清哪条是裂缝,哪条是泪痕。
若云更是看在眼里,咬牙切齿。
……
几个场务很是不解,区区一段不痛不痒地台词,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女人逼到墙角。
可是,顾千澈能支持到现在,已经是很冷静了。
试问,有哪个男人能听到,“靡靡之音,彻夜不绝”这样的恶语还能无动于衷的?
不把现场掀了已经是很好的了。
尤其是,男人生性极度敏感,装傻不是真傻。
墓园之内,大桥之边,他反复麻痹自己,对那个已经除掉的死人的恶语再无所谓,
可是那些字眼十多年来又何尝曾离开过他的眼前片刻?
“72个*势,喉咙都哑了……”
这些话又精准地被这杀伤力重达万钧的八字语句勾将起来,
千锤万击,锻成一条无比坚实的锁链,禁锢了他的理智,更囚禁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如今,自己胸口千疮百孔,哪还有力气去安慰几近崩溃的女人?
能存着三分理智,避免事态扩大,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
他转头,十分严肃地说,
“新月,今天的事无比复杂,我希望你约束好自己的说话方式,不要胡搅蛮缠。”
沈新月一脸无所谓,幸灾乐祸道,
“不就是一点小事吗?犯得着那么严肃,让我看看内容,兴许我也能帮得上一点儿忙。”
这脑回路,不知道是天真,还是真就没心没肺。
瞬间把仇恨的火把燃得通红。
乔若云气愤已极,此刻不再忍耐,哪管顾千澈态度,虚晃一招,猛攻男人的右翼,男人本能地抬臂阻拦。
若云找准时机,回身向左瞬旋,一个闪身,眼看着就要擒拿女孩臂膀,给这张贱嘴一顿狠狠教训。
雷霆之力,凌厉迅捷,手腕直奔沈新月而去。
顾千澈只一看,再度察觉到了女人的动作,再度抽出手预判性的格挡,
“砰——”两手交叠,发出声响。
顾千澈由下到上,奋起掌力再度挑开若云的手,又是卸了女人的力道。
若云只觉自己的力量打在了棉花上。
然后,顾千澈以攻代守,把手臂弯合反手一顶,肘击若云的腋下。
若云回身抽离,后退半步,这一回合又是没有结果。
……
她眼看扑了个空,又被顾千澈反攻,这才收了回去,重新怀抱女总裁。
两合交手,平分秋色。
格挡反攻之间,招式收放迅捷,变化莫测。
若云心下骇然,顾千澈竟然为了个干妹妹,这样毫不留手地施展出来。
……
沈新月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不是顾千澈相救,刚才那下她已经得住院了。
她浑身麻痹,后怕的不行。
若云很是愤怒,也有一半被这个男人连日的伪装欺骗的愤恨。
“顾千澈,你铁了心要维护这个嘴贱的罪魁祸首是吧?”
“你这身手,也是一绝。可不好好保护你的发妻,却去保护一个三番四次想要言语加害她的人,你又何其歹毒?”
她灵光一闪,好像突然想通了,
“哦——我看,你带她来,就是存着心思让她做你的嘴替。”
若云最近和谢董待久了,言语攻击也不弱。
“我看你就是这样想的,一面装柔弱装温吞,装受害者拒人千里,一边让其他人说你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姐姐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样两面三刀的禽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