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平南王府内院笼罩在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中。只有巡夜的更夫偶尔敲响的木梆声,悠远地回荡在连廊庭院之间。宋麟脚步放得极轻,踏入他与莫锦瑟居住的疏影阁。厅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守夜小灯,花嬷嬷坐在外间的小杌子上打着盹,听到门响,立刻惊醒,见是宋麟,忙起身行礼。
宋麟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世子妃如何了?”花嬷嬷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同样低声回禀:“世子爷放心,世子妃睡得极安稳,晚膳进得也顺畅,小半碗熬得浓稠的梗米粥,几样清爽小菜,还喝了大半盏温热的牛乳。精神头瞧着也好,虽还不能言语,但眼神清亮得很,靠着点头摇头和手势,意思都能让咱们明白了。”宋麟紧绷了一整日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些许。他朝内室望了一眼,门扉紧闭,温暖的烛光从门缝下透出柔和的光晕。“辛苦嬷嬷,下去歇息吧。”宋麟温声道。花嬷嬷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宋麟轻轻推开内室的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室内暖意融融,甜香静谧。床边矮几上一盏羊角宫灯散发柔和的光芒,将床上沉睡的人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莫锦瑟侧卧在宽大的床榻内侧,锦被盖至肩膀,只露出一张被暖意熏得微红的睡颜。如墨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在枕畔,长睫如同蝶翼般静谧栖息。她微隆的腹部在被下勾勒出饱满圆润的弧度,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宋麟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声响就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安宁。他动作极轻地除去沾着夜露微凉的外袍鞋袜,只穿着柔软的寝衣,悄无声息地掀开锦被一角,躺了进去。几乎在他躺下的瞬间,莫锦瑟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向他怀中靠来。熟悉的气息与温暖的靠近,让她即使在沉睡中也本能地感到安心。宋麟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另一只手隔着薄薄的寝衣,自然而珍重地覆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的生命律动,一下,又一下,仿佛心跳的共鸣。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触感和指腹下那份生命的坚韧脉动,一路行来的朝堂阴霾、宫道对峙的戾气,仿佛都被这一刻的温暖悄然融化。他微微垂首,在她光洁微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锦瑟……”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夜风拂过窗棂,是只属于她的私语。“过两日,我们一道回将军府去,可好?去看看岳母大人……”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臂上轻轻滑过,思绪飘向莫家。窦令仪,那个由姨娘被锦瑟的生母文望舒临终托付扶正的女子,性情温婉得如同初春的溪流。她待锦瑟视若己出,甚至更甚。在锦瑟离开长安期间,她生下幼女,锦瑟都未能见上一面。“你离开不久,她便平安生产,是个女儿。岳父定然欢喜,想来你的小妹妹也已出月子了,粉雕玉琢,不知该是何等可爱模样。我知道你心中思念岳母,亦想看看新添的妹妹。”他的唇贴近她的鬓角,温热的气息拂过细软的发丝,“等你二哥莫瑾瑜来看过你的胎象,确定无碍,我们就回去。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没有人可以置喙。那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他说得缓慢而郑重,仿佛在许下又一个承诺。
怀中的人儿似乎真的在睡梦中听到了这温情脉脉的话语,无意识地又往他胸前拱了拱,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猫儿般的嘤咛,唇角似乎还弯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宋麟心中软成一片,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他紧了紧臂弯,又在她额角轻轻一啄。“睡吧。”低醇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怜惜,“好梦。”
夜色在静谧中悄然流淌。“梆——梆——梆——”一更天的更声从遥远的府门外传来,微弱地打破了院落的沉寂。床榻之上,莫锦瑟原本安稳的睡容忽然起了变化。秀气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如同含忧的山峦。浓密的长睫急剧颤动,仿佛在抵抗梦魇的侵袭。唇间溢出一连串低微的、模糊不清的闷哼:“唔……嗯……”几乎是同时,宋麟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为习武之人,警觉早已刻入骨髓,更何况枕畔爱人的每一丝异动都如同警报般揪紧他的神经!“锦瑟?”他立刻撑起上半身,焦急地俯身查看,声音带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沙哑,“锦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宽厚温热的手掌第一时间抚上她汗湿的额头,又迅速落在她高耸的孕腹之上——生怕是惊动了腹中胎儿!但掌下的弧度依旧安稳,并无急剧的紧绷或下坠感。莫锦瑟似乎并未完全醒来,依旧被身体的不适所困,眉心锁得更紧,苍白的贝齿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有些烦躁地想要侧转。“慢点,慢点……”宋麟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声音更添急迫,“是不是腿疼?抽筋了?别急,告诉我哪里不舒服?”他一边询问,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姿势,一手稳稳托着她的背脊。就在宋麟轻柔帮她翻身的瞬间——“啊——!”一声短促而清晰的痛呼骤然从莫锦瑟口中溢出!那声音如同玉石相击,虽然带着痛楚的哑意,却真实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不再是无声的蹙眉和呜咽!宋麟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惊雷劈中!刚刚……那个声音?!
巨大的愕然如同狂潮般瞬间淹没了他!是幻听?是极度担忧下的错觉?!他看着莫锦瑟此刻因剧烈的抽筋而猛然弹坐起来的身体,她正痛苦地弯下腰去紧紧抱住自己左腿!“好疼……好疼……”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字句,如同珍珠断线般从她颤抖的唇齿间滚落!那声音有些干涩,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可辨!是她!是她的声音!
“腿……腿……抽筋了……”莫锦瑟紧咬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然那剧烈的痉挛让她无暇他顾。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宋麟的胸腔!他几乎喘不过气!不是幻听!她能说话了!锦瑟能说话了!然而此刻更强烈占据心神的,却是看到她痛苦模样的巨大心疼!他瞬间将“声音”这石破天惊的发现强压下去,眼中只剩下眼前受困的妻子。“别怕!别动!”宋麟声音急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力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是抽筋!我知道!”他立刻翻身下榻,甚至连鞋袜都顾不得穿上,光脚便冲到门边猛地拉开房门!“来人!快来人!”焦急的呼唤在深夜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洪亮。
几乎是话音未落,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花嬷嬷和陈嬷嬷都是警醒之人,年纪虽大却向来浅眠,只来得及在寝衣外胡乱裹了一件外衣便冲了过来。她们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困倦和惊疑。“世子爷!世子妃怎么了?”花嬷嬷急切地问,声音也带着紧张。“锦瑟不知哪里疼!喊疼,刚刚还坐起来……”宋麟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侧身让两位嬷嬷进去。陈嬷嬷经验老道,一眼就看到床上抱着腿、泪眼婆娑、痛得蜷缩着的莫锦瑟。“天爷!怕是腿抽筋了!”陈嬷嬷惊呼一声,立刻快步上前。花嬷嬷也瞬间明白,急忙上前扶住莫锦瑟的肩膀和手臂:“世子妃莫怕!莫怕!老奴在,是腿抽筋,孕里常有的!咱们缓缓,轻轻来……”
莫锦瑟此时正处于那阵剧烈的痉挛中,稍一碰触便感到尖锐的痛楚,身体本能地瑟缩抗拒。花嬷嬷和陈嬷嬷却手法娴熟,配合默契。花嬷嬷稳稳固定住她的上半身,轻声安抚,稳住她的重心和情绪。陈嬷嬷则已坐到床尾,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指,精准地寻到她痉挛的左腿肚子上那硬梆梆绷紧如石的肌肉块。“忍着点啊,世子妃,会有些疼,但揉开了就好了……”陈嬷嬷一边温声说着,一边用掌心温度焐热了那里片刻,随即沿着经络,从脚踝处缓缓向膝盖方向,带着一种稳定的、持续的、渗透劲力的巧劲,开始推揉按摩。每一次用力都恰到好处地压在紧张的肌肉束上,再慢慢揉散。她手法专业而稳健,仿佛已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莫锦瑟起初痛得不断倒吸冷气,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身体也紧绷着。但随着陈嬷嬷那充满节奏感和技巧的揉捏,那如同被铁钳攥紧般的剧痛开始一点点瓦解。紧绷如石的肌肉在温热渗透的力量下缓缓松弛、软化。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逐渐被酸胀感取代,又从酸胀感慢慢化为一种奇异的通畅和松快。“唔……”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她长长地、带着解脱意味地舒了一口气,额头抵在花嬷嬷的肩头,冷汗浸湿了鬓角。宋麟一直紧握拳头站在一旁,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此刻见莫锦瑟神色舒缓,紧蹙的眉头松开,才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处。
“好了……好了……揉开了……”陈嬷嬷松了一口气,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停下手,又轻柔地在莫锦瑟小腿肚肌肉刚刚痉挛过的位置反复揉按了几下,确保不再紧绷,这才慢慢放下她的腿,用被角细心地盖好。
花嬷嬷感觉到怀中身体彻底放松下去,小心翼翼地扶着莫锦瑟缓缓靠回柔软的枕上。她拿过一旁的软帕,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额角和颈间的汗渍,柔声道:“世子妃,没事了,缓过来了,仔细再睡一会儿吧。老奴就在外间守着。”
莫锦瑟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疲惫地眨了眨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便被更深的疲倦淹没。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重新陷入了沉睡。
宋麟这才敢完全靠上前,看着妻子安稳的睡颜,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但他眼底深处那份如惊雷炸响般的狂喜与难以置信却如岩浆翻涌,快要压制不住!那清晰的一声声“好疼”……那带着哭腔的清晰字句……不是幻听!花嬷嬷和陈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也俱是浓得化不开的惊异与激动,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发出压抑到极点的、充满震惊的低呼:“世子妃……能说话了?!”“世子妃刚刚……真的出声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击穿了宋麟强自压抑的心防!他一直以为是极度的担忧和紧张催生出的幻听,此刻终于得到了最亲近之人的确认!锦瑟能说话了!就在这毫无预兆的深夜,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抽筋疼痛中,那束缚了她声音许久的无形枷锁,被这生理的巨大刺激硬生生撞开了!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宋麟的理智堤坝!他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和脸颊!他想放声大笑,又想喜极而泣!想冲出去向全世界宣告!但他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妻子,看着她高高隆起腹部那平静的起伏,所有激荡的情绪都化为一股滚烫的暖流和更深的柔情,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克制住不发出任何声响惊扰她的安眠。嘴角却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近乎湿润的光彩。
花嬷嬷和陈嬷嬷看着自家世子爷这失而复得、激动到近乎失态的模样,也都跟着红了眼眶。花嬷嬷抹了把眼角,眼中含着欣慰的泪花,声音因激动而微颤:“世子爷!好事!天大的好事啊!世子妃这嗓子……开了!”陈嬷嬷也用力点头,脸上布满惊喜:“真是老天开眼!宋大公子真是神仙圣手!说能开就能开!”她看向宋麟,忍不住提醒:“世子爷,您看……”
宋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眼中激动的光芒稍稍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对着两位嬷嬷,极其郑重地、几乎是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是。但……莫惊扰她。让她睡。”声音轻得如同气音。
花嬷嬷和陈嬷嬷会意,强压下心中翻腾的喜悦,连连点头。两人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睡容恬静的莫锦瑟,那眼神里充满了久违的慈爱与激动,这才恭敬地对宋麟无声地福了福身,脸上带着释然而满足的笑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外间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羊角宫灯柔和的光芒静谧地流淌。
宋麟在原地站了片刻,待胸腔中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息,才放轻脚步,缓缓坐回床沿。他没有立刻躺下,只是静静凝视着莫锦瑟的睡颜。伸出手,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将被角仔细掖好,又拨开她额前被汗水粘湿的几缕发丝。指尖拂过她光洁的额头、挺秀的鼻梁、最终停留在她柔软微启的唇边。那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真实而鲜活。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模样。“锦瑟……”他在心底无声地、反复地呼唤着,一遍又一遍,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深的眷恋。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入灵魂深处。终于,他躺下,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仿佛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稀世奇珍。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珍重与虔诚,手臂绕过她的腰身,隔着薄被,温柔而坚定地将她圈在自己温暖的港湾里。另一只手,依旧习惯性地、充满无限爱怜地,轻轻覆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之上。感受着怀中温香软玉的依偎和腹中小生命沉实有力的脉动,再想到那终于回来的、真真切切属于她的声音……一种足以将任何苦难与黑暗都彻底驱散的、前所未有的圆满与安宁,如同月华般静静流淌在心田,包裹着他,也包裹着沉睡的她。宋麟闭上眼,唇角噙着幸福满足的微笑,终于也沉入了无比安稳的梦乡。
翌日清晨。温暖而明亮的日光早已越过窗棂,轻柔地洒落进内室,在地板上投下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静谧而祥和。莫锦瑟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松感中悠悠转醒。似乎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没有无声的煎熬,没有离别的孤寂。梦里……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感觉很奇异,又如此真实。她慵懒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适应着室内的光线。然而——一双深邃如渊海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灼热得仿佛要将人灵魂都点燃的光芒,紧紧锁定了她!宋麟?不知何时醒来的宋麟,就这样侧身支肘,静静地躺在她身边,目光专注而滚烫地凝视着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没有平日的冷峻或沉稳,而是盛满了某种压抑不住的、巨大喜悦和期待的微光,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是那么清晰,那么明媚。莫锦瑟被这近在咫尺的、过于炙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如同小鹿骤然撞进心窝!清晨醒来的朦胧睡意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一抹羞赧的粉红迅速从她白皙的颈项蔓延到耳根,然后爬满了整张俏脸。她下意识地垂下长长的睫毛,躲避那过于直白的注视,心口怦怦直跳。他……他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
就在莫锦瑟羞赧无措、心头小鹿乱撞之时,宋麟动了。他没有说话。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微微倾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气势,慢慢地、坚定地向她靠近。那份强烈的压迫感和专属于他的、混合着清冽松针与温暖阳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瞬间将莫锦瑟笼罩!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此刻双颊绯红的窘迫模样!距离在呼吸之间急剧缩短!莫锦瑟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喉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软糯:“宋……宋麟……你别……”
“靠”字还未出口!莫锦瑟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猛地睁大了那双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眸!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刚刚……那一声……是谁发出的?!那带着清晨刚醒的微哑、带着娇嗔与羞涩、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软糯和惊慌……却字字清晰无比传入自己耳中的声音——是她的!是她莫锦瑟的声音?!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温热柔软的触感贴着她的掌心。是她……她在说话?她刚才……真的……发出了声音?!不是在梦里?!
巨大的惊骇与无法置信的狂喜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猛烈地在她脑海中碰撞!她看看自己捂在嘴上的手,又猛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宋麟。对上他那双早已预料到一切、此刻更是被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完全点燃的双眸!那目光中分明在说:你看!我说什么!你听!“锦瑟……”宋麟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如同电流般激得她浑身一颤。他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伸出双臂,如同想要确认最珍贵的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将她整个紧紧、紧紧地拥入自己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那拥抱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莫锦瑟所有残余的惶惑!“我……我能说话了……”她难以置信地、像是要确认这奇迹般的现实,低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自己的掌心喃喃自语,清晰的、带着一丝哽咽颤抖却无比真实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她紧捂着唇的指缝间逸出,“我……我真的……可以说话了?宋麟……我……”
话语未落,汹涌而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从她骤然湿润的眼眶中滚落!失声的煎熬,流离的孤寂,无声的痛苦,深埋的委屈,以及最终冲破阴霾得遇安心的狂喜……所有积压的厚重情绪,在这一刻伴随着那清晰回归的声音,如同山洪般倾泻而出!化作无法控制的、汹涌澎湃的泪水!她能说话了!她终于可以说话了!这不是梦!不是幻听!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那份被剥夺了许久的、与人沟通的最基础的权利,那灵魂深处的呐喊终于冲破屏障的自由!这份渴望了太久太久的回归!她反手用力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地回抱住了宋麟劲瘦的腰身!将满是泪痕的脸颊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任由那奔涌的泪水肆意流淌,浸湿了他胸前柔软的寝衣布料!“我能说了……宋麟……我能说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哭声中含糊不清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念着。那声音混合着极致的悲恸与极致的欢喜,是情感最纯粹也最汹涌的表达。每一个带着哽咽吐出的字眼,都像是最珍贵的珍珠,砸在宋麟的心口。
宋麟紧紧地、更加用力地拥抱着怀中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妻子。她的泪水滚烫,仿佛能灼穿他的肌肤,滚烫到心底最深处。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那失声岁月里她曾独自承受的巨大孤独与无助,更在此刻无比真切地分享了这份冲破枷锁、回归圆满的巨大喜悦。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带着馨香、已被泪水濡湿的发顶上,双臂如同最安全的壁垒将她密不透风地护在怀中。低沉的、带着无尽情愫的声音轻轻响在她耳边:“是……是的……你能说了……我的锦瑟……回来了……”声音里也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两心相印。失而复得的声音。失而复得的圆满。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在满室金色的晨光中被拉长、定格。这一刻,所有过往的苦难似乎都在窗外温暖明媚的日光中烟消云散。唯有这相拥的温度,和那真真切切的、带着哽咽的清晰低语,在宁静的室内回荡,编织成世间最动听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