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盛夏,天气说变就变。
清晨还是闷热难耐,到了午后,天空已是乌云压城,黑沉沉地仿佛要坠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味。
果不其然,刚过下午,天际便传来滚滚闷雷,随即,豆大的雨点狠狠砸落,很快便连成一片雨幕,转瞬间就升级为狂暴的倾盆大雨。
雨水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般,哗啦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能见度急剧下降。
电视里,手机推送中,气象台的预警信息不断升级,从橙色一路飙升至最高级别的红色。
城市排水系统不堪重负,街道上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逐渐演变成一片浑黄的汪洋。
顾燃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看着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一遍遍拨打闻溪的电话,又打给母亲和女儿的电话手表,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急促的忙音或是无法接通的提示。
暴雨导致部分区域的通讯基站出现了故障。
强烈的担忧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再也无法等待,抓起车钥匙,不顾秘书的劝阻,毅然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驾驶着那辆性能强悍的奔驰大G,朝着渝中医院的方向艰难驶去。
雨水疯狂地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位,前方依旧是一片模糊的水世界。街道已成河道,浑浊的积水不断冲击着车身。
当他终于抵达医院门口时,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闻溪站在门诊楼的屋檐下,正焦急地一遍遍拨打着手机,不时抬头望向如同破了洞的天空,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惊慌。
“嘎吱——”
奔驰大G稳稳停在她面前,溅起一片水花。
车门打开,顾燃冒着大雨跳下车,瞬间就被淋得湿透。
他几步跨到闻溪面前,头发紧贴额头,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眼神却异常坚定,朝她伸出手:“上车!我们去接女儿!”
在看到顾燃出现的刹那,闻溪一直紧绷的心弦像是突然被拨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安心与动容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湿透的狼狈模样,鼻尖微酸。
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是眉眼低垂,微微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温热宽厚的掌心,顺从地被他护着上了副驾驶。
车内开着暖风,与外面的冰冷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闻溪系好安全带,看着身旁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忍不住轻声问:“这么大雨……你怎么……”
顾燃目光紧锁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只要是你和女儿,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他的话像是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闻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默默转过头,看向窗外如同瀑布般的雨幕,不再说话。
车辆在已成泽国的街道上缓慢前行,积水不时涌上车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念念所在的国际学校,却得知念念早已被江若宁提前接走。
再次电话确认了母亲和女儿都已安全回到顾家,两人长长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身旁依旧脸色苍白的闻溪,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关切:“通讯不稳定,路上太危险了。先去我家。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闻溪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以及几乎淹没轮胎的积水,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现实战胜了那点刻意的疏离,轻轻点了点头。
车辆再次启动,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危机四伏的“河道”中。
天色愈发昏暗,暴雨如注,能见度极低。
突然!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响起!车身猛地向前一冲!
“怎么了?”闻溪被惯性带得向前倾,慌忙抓住扶手。
顾燃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左前方。
透过被雨水疯狂冲刷,模糊不清的车窗,闻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浑浊湍急的水流中,一个穿着粉色雨衣的瘦小身影正在拼命挣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洪水瞬间淹没了她大半个身子,强大的水流正推着她,不受控制地朝着前方一个不断喷涌着污水的,黑洞洞的下水道口冲去!
那井盖早已不知被冲到了何处!
“不好!”
顾燃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解开安全带,低吼一声:“锁好车门!”
话音未落,他已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瞬间,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灌入车内!
他高大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齐腰深的,汹涌的洪流之中,逆着水流,艰难却又无比迅速地朝着那个即将被吞噬的小女孩靠近!
“顾燃!”
闻溪惊恐地大叫,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
她慌乱地在车内寻找,抓起一把放在后座的备用雨伞,也顾不上撑开,猛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水流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站在水里几乎难以站稳。
她死死抓着车门,抬眼望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顾燃终于够到了那个小女孩!
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借着水流的冲势,猛地将她朝着旁边一处地势稍高,有栏杆可以抓附的人行道方向狠狠一推,一甩!
小女孩惊叫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却幸运地摔在了那块相对安全的区域,脱离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然而,就在顾燃将女孩推出去的瞬间,他自己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脚下猛地一滑,加上水流疯狂的吸力——
闻溪眼睁睁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拽住,瞬间消失在了那个不断吞噬着污水的,黑暗幽深的下水道入口!
“顾燃——!!!”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划破了狂暴的雨幕!
闻溪手中的雨伞“啪”地掉落在浑浊的水里,瞬间被冲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在她眼前瞬间崩塌,粉碎!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和血液冻结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