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联资本的顶层办公室，安静得像一口深井。
那支被寄予厚望的高希霸雪茄，早已在水晶烟灰缸里，变成了一截冰冷僵硬的尸体。
沈鸿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正在思考人生的雕塑。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亏损报告。
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反复抽在他那张引以为傲的脸上。
亏损一亿五千万，这对于家大业大的华联资本来说，不算伤筋动骨。
但丢人。
是那种被人扒光了裤子，吊在国贸大楼顶上，供全金融街参观的，奇耻大辱。
他不是输给了市场，不是输给了黑天鹅事件。
他是输给了一个藏在暗处的，不知名的对手。
输得干干净净，输得明明白白，输得像个刚入行，看到阳线就追高的傻子。
内线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像一只催命的眼睛。
是来自集团总部的电话。
沈鸿没有接。
他只是抬起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直接摁掉了通话。
他知道电话那头想问什么。
那些坐在云端，只看结果的老家伙们，不会关心过程有多么诡异，他们只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稳赚不赔的围猎，会变成一场被人反向收割的闹剧。
为什么他沈鸿，华联资本最锋利的一把刀，会把刀柄，亲自送到对手的手里。
他没法解释。
难道要他说，对手开了天眼，能预知未来？
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他输疯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小张，那位首席分析师，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复盘报告，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沈……沈总。”
他把报告放在桌上，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沈鸿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份报告。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
从这里看下去，整个京城的车水马龙，依旧渺小得如同沙盘。
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掌控沙盘的巨人。
他感觉自己，也是这沙盘里，一枚身不由己的，可笑的棋子。
“说吧。”
沈鸿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不想听那些数据，我只想知道，我们到底蠢在了哪里。”
小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说道。
“对……对手，不是一个人。”
“根据我们对所有交易数据的剥离和重组分析，他们背后，至少有两个人。”
“一个，是拥有鬼神莫测的信息渠道的，先知。他总能提前一步，知道所有内幕消息的精确引爆点。”
“另一个……”
小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是一个顶级的，不，是一个疯子般的操盘手。他的操作风格，狠辣，刁钻，不留任何余地，对市场情绪的把握，已经到了妖异的程度。”
“一个负责开天眼，一个负责动手杀人。”
小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的颤音。
“沈总，我们……我们不是输给了技巧，我们是输给了神话。”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许久。
沈鸿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让小张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神话？”
沈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价格不菲的西装，仿佛刚刚听到的，不是什么惊天秘密，而是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话。”
他缓缓走到那面巨大的，由十六块屏幕拼接而成的监控墙前。
屏幕上，那些红红绿绿的K线图，此刻在他眼里，都变得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索然无味。
“玩技巧，玩信息，玩心理博弈……”
他自言自语，像是在说给小张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承认，在这方面，我们就像个穿着西装，试图跟街头混混打巷战的傻逼，被人家玩得团团转。”
他伸出手，在冰冷的屏幕上，缓缓划过。
“但是，这帮孙子好像忘了一件事。”
“金融市场，归根结底，不是一个比谁更聪明，谁更会耍花招的地方。”
他的手指，猛地停下。
重重地，点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板块上。
那里的K线图，没有涨跌停的限制，波动起来，像一张疯狂跳动的心电图，充满了血腥和暴戾的气息。
小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那几个冰冷的汉字，仿佛带着万吨的压力，狠狠砸进了他的脑子里。
国债期货。
“这里……”
沈鸿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决定掀翻整个牌桌的，疯狂的火焰。
“这里，没有内幕，没有技巧，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里，是绞肉机。”
他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张和闻声赶来的几个核心团队成员，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要把华联能动用的所有资金，全部抽出来。”
“我要在这个不设涨跌停的战场上，用钱，活生生地，把他们堆死。”
“我不想再跟他们玩什么猜谜游戏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极地深渊里，打捞出来的。
“我要用绝对的，碾压式的资金优势，把这股所谓的神秘资金，连同他们背后的那个‘神’，一起打爆，打穿，打到清盘，打到从这个市场上，彻底蒸发！”
这不再是试探。
也不是为了盈利。
这是一场堵上了华联资本的声誉，和他沈鸿全部尊严的，不死不休的，生死赌局。
决战的钟声，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敲响。
他要让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知道。
当巨象被激怒后，它不会再费心去寻找老鼠的洞穴。
它会直接，踩平整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