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陆云帆整个人封印在了那张指挥官座椅上。
他的面前，那面弧形的监控墙上，“天河科技”的K线图，像一根被打了激素的豆芽菜，正以一种极其健康，甚至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的姿态，昂扬向上。
成交量温和放大。
换手率积极活跃。
网络上的股吧论坛里，充满了各种关于重组和内幕消息的，打了马赛克的狂欢。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而他，陆云帆，就是那个被邀请到前排，即将被当成压轴祭品的，头号傻瓜。
“老板，两个亿的资金，已经全部进场了。”
陆云帆对着内部通讯器，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汇报道。
他的手指，刚刚敲下了最后一笔买入指令。
那感觉，就像是亲手把脖子，伸进了别人准备好的绞索里，还顺便帮对方调整了一下松紧。
刺激。
他活了三十多年，在华尔街杀得七进七出，第一次干这么离谱的事。
这已经不是在赌博了。
这是在用两个亿的真金白银，配合对手，演一出名叫“我是肥羊速来宰我”的行为艺术。
电话那头，闻人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好。”
“盯着盘面，等我电话。”
通讯挂断了。
陆云帆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根烟，却没抽，只是夹在指间，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
他现在对闻人语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近乎于盲目的地步。
那个女人说，这坨屎能吃，他估计会皱着眉头问一句，配什么酱。
但他心里那股子属于“金融疯狗”的战斗本能，还是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
他能嗅到危险。
如同实质般的，浓郁的危险气息，正从屏幕背后，那个看不见的对手身上，汹涌而来。
……
与此同时。
华联资本的交易大厅里，气氛却是一片欢腾。
首席分析师小张，正意气风发地站在大屏幕前，像一个即将宣布胜利的将军。
“沈总，鱼已经进网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功成在即的兴奋。
“根据我们的监控，那股‘幽灵资金’已经全仓买入了天河科技，初步估算，仓位至少在两个亿以上！”
“而且他们的手法，简直可笑！分批买入，越涨越买，典型的散户追高心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钱多一样！”
周围的操盘手们，都发出了心照不宣的哄笑。
在他们这些专业猎人看来，这头在市场上横冲直撞了一个星期的“猛兽”，原来只是一个没脑子的莽夫。
沈鸿坐在他那间位于顶层的办公室里，通过监控视频，看着交易大厅里的一切。
他没有笑。
他只是端起一杯蓝山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猫抓老鼠的游戏，最有趣的部分，就是看着老鼠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疯狂地囤积着那些带毒的奶酪。
他对着麦克风，下达了指令，声音慵懒而残忍。
“准备收网吧。”
“让那只老鼠，连人带钱，一起埋在里面。”
“是！”
交易大厅里，所有操盘手瞬间就位。
几十台电脑的屏幕上，都切换到了同一个界面。
巨量的卖盘，如同上膛的炮弹，早已准备就绪。
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将天河科技的股价，从天堂，瞬间砸进地狱。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着那个最佳的，能让对手瞬间爆仓，万劫不复的时刻。
下午两点十三分。
交易室里的陆云帆，面前的内部电话，响了。
他几乎是秒接。
“动手。”
闻人语的声音，只传来两个字，精准，冰冷。
陆云帆甚至没有问为什么是这个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点。
他直接摁下了那个他早就预设好的，快捷键。
“F12”。
这个键，绑定了一套他花了一个小时设计的，堪称疯狂的组合指令。
第一步：将账户里持有的，价值两个亿的天河科技股票，以“市场最优价”，不计成本地，全部抛出！
第二步：在抛售完成的0.01秒内，动用所有可用杠杆，反手建立一笔价值三个亿的，巨额空头仓位！
做空！
就在沈鸿他们准备好的屠刀，即将落下的前一秒。
陆云帆这把来自背后的尖刀，已经抢先一步，捅了出去！
他不是来当猎物的。
他是来抢猎枪的！
下午两点十四分。
华联资本交易大厅。
沈鸿看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冲到近期最高点的股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拿起了麦克风。
“砸。”
一个字，如同死神的判决。
“轰！”
早已准备多时的，山崩海啸般的卖盘，瞬间涌出！
天河科技的股价，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开始了断崖式的，垂直跳水！
百分之三！
百分之五！
百分之七！
绿色的瀑布，在屏幕上倾泻而下，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美感。
“干得漂亮！”
“死了！这下死透了！”
“哈哈哈哈，让他追高！让他贪婪！”
交易大厅里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小张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狰狞笑容。
他死死地盯着对手盘的动向，想要欣赏那笔“幽灵资金”被强行平仓，血本无归的惨状。
然而。
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他身边的欢呼声，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所有操盘手，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屏幕。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们的巨量卖盘砸下去，本应是市场上唯一的空头主力。
可他们却惊恐地发现，就在他们砸盘的前一刻，有一股比他们更庞大，更凶猛的抛压，已经先一步出逃！
而且，在股价崩溃的瞬间，一笔让他们头皮发麻的，天文数字般的空单，如同幽灵般，挂在了卖盘上！
那笔空单，和他们的砸盘力量，完美地汇合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做空风暴！
“怎么回事？！”
小张的声音，变得尖利而嘶哑。
“那笔钱呢？那两个亿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像一群卖力挖坑的工兵，等把坑挖好了，一回头，才发现要埋的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扛着一把铁锹，站在他们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并且，还顺手帮他们，往这个坑里，又多铲了几百吨土。
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不仅没埋到对手。
反而成了对手反向收割的，最佳助攻！
他们砸盘砸得越狠，股价跌得越惨，那笔幽灵般的空头仓位，产生的利润，就越是恐怖！
陆云帆的交易室里。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疯狂跳水的绿色K线。
看着自己账户里，那串代表着盈利的红色数字，以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的速度，疯狂地飙升着。
五千万。
八千万。
一个亿……
他没有笑，也没有任何兴奋的表示。
他只是缓缓地，将指间那根已经燃尽的香烟，摁进了烟灰缸。
然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过瘾。”
这才是他熟悉的战场。
用对手的钱，用对手的恐慌，用对手的愚蠢，来铸就自己的胜利。
这才是真正的，猎杀。
……
华联资本，顶层办公室。
沈鸿脸上的慵懒和惬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根惨绿的，几乎跌停的K线，和旁边那份刚刚递上来的，初步亏损报告。
“做局成本，三亿。”
“诱多失败，反被收割。”
“初步估算，我方亏损，超过一亿五千万……”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小张站在办公桌前，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久。
沈鸿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他看着窗外那片依旧繁华的都市，仿佛在看一个全新的，他不认识的世界。
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确认了。”
“我们遇到的，不是什么老鼠。”
“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