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侯府之外,虚空之中。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一道身影如山岳般巍然矗立,周身散发出的磅礴威压,令方圆百里的灵气都为之凝滞。他身着玄黑色刑律法袍,袍服上绣着象征审判与裁决的暗金色天平与锁链纹路,面容古拙,棱角分明,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雷霆与律法的威严,正是执掌天刑宗、威震星域数千载的化神后期大能——刑灭!他的气息毫不掩饰,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冰冷刺骨的审判意志,将侯府门前的大片虚空都冻结了,连光线都似乎变得扭曲黯淡。
在刑灭身后半步,恭敬地站着数位气息同样深沉、身着天刑宗长老服饰的修士,以及一众核心真传弟子。其中,赫然包括了之前在琼华宴上,被清风一缕剑气压制得狼狈不堪的刑无锋。此刻,刑无锋看向那座巍峨侯府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一丝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意,他迫切地期待着宗主能以雷霆手段,将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万象真君”彻底碾碎,重振天刑宗声威。
而更远处的天空中,虚空中,甚至一些悬浮的仙阁楼船之上,无数道或明或暗、强弱不一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交织而来,密切地关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帝都各方势力,上至皇室贵胄、宗门巨擘,下至散修游侠、各方探子,都想亲眼见证,这位引动前所未有混沌天劫、甫一化神便名动九天的万象真君,究竟有何等通天手段,能否在老牌强者刑灭那赫赫凶名之下,支撑下来。
“刑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一个平静温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从侯府深处传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紧接着,笼罩着万象侯府的层层叠叠、流光溢彩的防御禁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荡漾开柔和的光晕,悄然分开一道门户。一身朴素青衫,身形挺拔如松的清风,缓步从中走了出来。
他气息内敛到了极致,步履从容,面色平和,周身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外泄,乍一看去,与凡俗间的书生无异,与对面刑灭那如同火山喷发般咄咄逼人、搅动风云的恐怖威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近乎诡异的对比。
看到清风如此年轻,且气息丝毫不显,围观的无数神识中,顿时泛起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有人暗自惊叹其返璞归真的境界,觉得他深不可测;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在刑灭宗主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威压面前,连自身气息都无法控制自如,只能强行收敛,实乃怯懦表现。
刑灭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妄、直视本源的锐利眼眸,死死地锁定在清风身上,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试图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他鼻腔中发出一声冰冷的哼声,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万象真君?好大的名头!本座今日前来,不为别事,只想问你一句——当初在琼华宴上,你以诡谲之术,折辱我宗长老与真传弟子,此事,该当如何交代?”
他开门见山,直接兴师问罪,语气强硬,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就是要以势压人!
清风闻言,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反而淡淡一笑,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刑宗主此言,恕晚辈不敢苟同。当日琼华宴,乃是贵宗刑无锋长老主动提出‘指点’晚辈,在场诸位皆可作证。晚辈不过是依言而行,略作切磋,何来‘折辱’之说?若论手段,贵宗四位弟子联手,甚至不惜动用精血秘法,却连晚辈一缕预先留下的普通剑气都无法撼动分毫,这……似乎也谈不上多么光彩吧?”
他语气平和舒缓,但话语中的逻辑与锋芒,却如同绵里藏针,让刑灭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周身威压更盛,虚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牙尖嘴利!”站在刑灭身后的刑无锋忍不住怒喝出声,脸色涨红,“当日若非你用了见不得人的阴损手段,暗中布下陷阱,岂能……”
“闭嘴!这里何时轮到你插话!”刑灭冷声打断了他,目光依旧如同毒蛇般锁定清风,语气冰寒刺骨,“看来,真君是打定主意,不打算给我天刑宗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交代?”清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却不知,刑宗主想要一个怎样的‘交代’?”
“简单!”刑灭猛然踏前一步,脚下虚空如同实质般寸寸碎裂!化神后期的恐怖威压再无保留,如同亿万丈海啸掀起的灭世巨浪,混合着天刑宗独有的审判法则之力,朝着清风铺天盖地般碾压而去!“接本座三招!若你能接下,此事便一笔勾销,我天刑宗绝不再提!若你接不下……便需当众向我天刑宗赔礼道歉,并自断一臂,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周围虚空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接化神后期大能含怒三招?这条件何其苛刻!简直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欺凌!而那赔罪断臂的要求,更是奇耻大辱,一旦应下,道心受损,前途尽毁!
所有暗中关注的神识,都紧紧聚焦在清风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几乎是无解的难题。是忍辱负重,暂避锋芒?还是宁折不弯,拼死一战?
然而,面对那排山倒海、足以让寻常化神初期修士心神崩溃的恐怖威压,清风的身形却如同亘古磐石,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那足以碾碎山岳的威压海啸,在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地时,便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刑灭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三招……太多。”
刑灭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怎么?这便怕了?若是自知不敌,现在跪地赔罪,或许本座念你初犯,尚可网开一面,只断你一指……”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清风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直接打断:
“我的意思是……一招足矣。”
什么?!
一招?!
这一刻,不仅仅是刑灭和天刑宗众人愣住了,所有在暗中关注此地的神识,全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无数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一招?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自己只能接住刑灭宗主一招?还是……狂妄到要让刑灭宗主接他一招?!
清风看着刑灭脸上那错愕、随即转为暴怒的神情,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所有人耳中:“刑宗主接我一招。若你能接下,我清风任凭处置,绝无怨言。若你接不下……便请宗主带着门下弟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日后,莫要再来我万象侯府门前,聒噪不休。”
轰!
此话一出,真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听到的人脑海中轰然炸响!掀起了滔天巨浪!
狂妄!无法无天的狂妄!极致的蔑视!
一个刚刚化神、境界尚未稳固的修士,竟然敢对一位成名数千年、凶名赫赫的化神后期巨擘,说出“接我一招”这种近乎羞辱的话语?!这已经不是自信,而是彻头彻尾的疯癫!
刑灭先是一怔,随即怒极反笑,笑声如同夜枭啼鸣,震得虚空颤抖:“哈哈哈!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好一个万象真君!本座纵横星域数千载,踏灭宗门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妄之徒!本座今日便站在这里,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敢言一招败我!”
话音未落,刑灭周身气势如同火山彻底爆发,冲天而起!玄黑色法袍猎猎鼓荡,其上绣着的审判天平与锁链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镇压诸天的律法神光!一尊高达千丈、顶天立地、手持一柄仿佛能斩断因果、裁决生死的巨大暗金刑斧、周身缠绕着无数哀嚎怨魂虚影的恐怖法相,在其身后轰然凝聚、显现!
天刑法相!刑灭的成名法相!此法相一出,天地色变,法则哀鸣,恐怖的审判威压如同实质的领域扩散开来,远处一些隐匿观战的元婴修士,哪怕隔着重重禁制,也感觉神魂战栗,几乎要跪伏下去!
刑灭显然是被清风彻底激怒,动了真火,打算以最强姿态,雷霆一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狂妄小辈连同其所谓的尊严,彻底碾成齑粉!以此挽回天刑宗受损的颜面!
面对那威势滔天、仿佛代表天地刑罚本身的天刑法相,清风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他没有祭出那柄名声在外的万象古剑,甚至没有摆出任何防御或进攻的姿态。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并指如剑。
对着前方那尊散发着无尽毁灭与审判气息的千丈天刑法相,轻轻地,点出了一指。
“混沌——归墟。”
随着他淡漠得仿佛不含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响起,一尊同样高达数百丈、但气息却截然不同的法相,自他身后一步踏出,显化于世间!
这尊法相,通体笼罩在混沌之气中,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隐约看到其左眼之中,有亿万星辰生灭,演化星河宇宙;右眼之内,却是万物终结,一切归于虚无的终极死寂!其周身缭绕的气息,并非单纯的强大或威严,而是一种凌驾于现有天道规则之上、蕴含着宇宙开辟与终结终极奥秘的至高意韵!法相手中,握着一柄若隐若现的古剑虚影,正是万象古剑的道韵显化!
混沌法相!
就在这尊混沌法相出现的刹那,刑灭那威势惊天的天刑法相,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滞,散发出的审判领域如同冰雪遇阳春,开始剧烈波动、收缩,仿佛遇到了某种位阶上、本质上的绝对压制!那是源自法则本源的敬畏!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几乎要瞪裂眼眶的目光注视下,混沌法相那根看似轻描淡写点出的手指指尖,一个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概念的黑点,骤然浮现!
那黑点,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诡异与恐怖!它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能量波动,甚至是……“存在”本身的意义!它并非简单的攻击,而是引动了某种直指大道本源的、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终极法则!
以那黑点为中心,一道无形的、仿佛连接着宇宙终极归宿的“归墟”波纹,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这道波纹掠过虚空,虚空湮灭;掠过灵气,灵气消亡;它瞬间掠过了刑灭的本体,掠过了他身后那尊威势滔天的千丈天刑法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然后——
在无数道呆滞、难以置信、充满恐惧的目光注视下,那尊凝聚了刑灭千年修为、象征着天刑宗无上权威的千丈天刑法相,从被归墟波纹掠过的部位开始,如同被岁月长河冲刷了亿万年、又如同被至高法则直接抹除,无声无息地、从下至上,化作最细微、最本源的尘埃粒子,飘散、消失于无形!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崩灭的轰鸣,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的“寂灭”!
而刑灭本人,更是如遭混沌神雷劈中,猛地浑身剧震,“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本源法则的精血,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原本雄浑如海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急剧衰落、萎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道基,自己与天刑法相紧密相连的本源法则,都在刚才那一瞬间,被那股无形的、无法理解的归墟之力,强行剥离、抹去了一部分!这是一种道伤!远比肉身损伤可怕千万倍!
一招!
真的仅仅是一招!
甚至没有众人预想中毁天灭地的碰撞!
一位威震星域数千年的化神后期顶级强者,连同其赖以成名的强大法相,便在这轻描淡写、近乎随意的一指之下,道基受损,惨败收场!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帝都上空!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石化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虚空中的那些仙阁楼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灵力紊乱,险些从空中坠落。
刑无锋和那些天刑宗弟子,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从之前的期待与快意,变成了无边的恐惧、茫然与彻底的崩溃,如同信仰崩塌。
侯府之内,通过水镜术观战的赤鸾,下意识地捂住了樱桃小口,一双美眸瞪得溜圆,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自豪。
就连虚空最深处,那几道属于炼虚境大能的、原本只是带着些许好奇观望的神念,此刻也产生了明显的、剧烈的波动,显然也被这完全超出预料的结果所震惊,对清风展现出的这种触及本源规则的恐怖力量,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与探究之意。
清风缓缓收回手指,身后那尊散发着混沌归墟气息的法相也随之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看着气息萎靡不堪、眼神涣散、仿佛在瞬间苍老了数千岁、道心都出现裂痕的刑灭,平静地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
“刑宗主,承让了。”
“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吗?”
刑灭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盯着清风那张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滔天的屈辱、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力量时的深深无力感。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撂下几句狠话,想质问对方用了何种妖法,但最终,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是猛地又是一口蕴含着道基碎片的本命精血喷出,身形摇摇欲坠。
他艰难地转过身,甚至不敢再看清风一眼,对着身后那群如同丧家之犬、失魂落魄的门人弟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如同破锣的声音:
“我们……走!”
说完,他便化作一道黯淡无光、狼狈不堪的流光,连头都不敢回,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帝都之外的方向仓皇遁去,速度快到极致,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那恐怖的归墟之力彻底抹去。
刑无锋等人见状,早已吓破了胆,哪还敢有半分停留,连忙架起遁光,灰溜溜地跟上,瞬间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只留下空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血腥味和屈辱的气息。
天刑宗,来得气势汹汹,不可一世;走得却是如此狼狈不堪,颜面尽失!
万象侯府门前,虚空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万象真君”清风之名,将不再仅仅是因为那前所未有的混沌天劫和化神异象,而是以其碾压化神后期、一招败敌的绝对实力,真正地、深深地烙印在帝都每一个修士的灵魂深处,威震八方,响彻星域!
清风负手立于府门前,青衫随风微微飘动,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虚空,仿佛能穿透那些隐匿的禁制,看到其后一张张充满震惊、敬畏、乃至贪婪和恐惧的脸庞。
他知道,经此一战,许多暗处的目光,会变得更加忌惮,不敢轻易招惹。但同样,也会有一些目光,因为窥见了他身上可能蕴含的惊天秘密或力量,而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
但他心中,并无丝毫畏惧。
他的目光,越过了喧嚣的帝都,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投向了某个特定的方向——那里,是巡天司总部的所在。
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宇文拓。
他的道,他的路,注定要在一次次这样的对决中,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