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疆,草木枯黄,天地间一片肃杀。代州城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港湾,城内日夜不停地加固城防、赶制器械,而城外,那片广袤而荒凉的原野上,危机已然悄然降临。
最先出现的是突厥的游骑。
这些来自草原的轻骑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人数不多,通常只有二三十骑一队,骑着耐力极佳的草原马,穿着皮袄,背着角弓,马鞍旁挂着弯刀和套索。他们并不急于靠近城墙,而是在弓箭射程之外逡巡徘徊,如同盘旋在猎物周围的饿狼,用冰冷而贪婪的目光,审视着这座即将到手的城池。
起初,他们只是远远地观望,偶尔会策马狂奔,扬起漫天尘土,发出尖锐的唿哨,试图恐吓城上的守军。
城墙上,一些新兵看到这些凶名在外的突厥骑兵,难免紧张,握兵器的手心渗出冷汗。
“稳住!都在射程外,慌什么!”经验丰富的老卒低声呵斥,但他们的脸色也同样凝重。
林薇和李元芳站在城楼高处,冷静地观察着这些游骑的动向。
“是默啜的前哨。”李元芳声音低沉,“他们在试探我们的虚实,侦查城防布置,也是在疲扰军心。”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不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否则,军心刚稳,又会动摇。”
她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传令兵道:“传令各段城墙,没有命令,严禁擅自出击,也严禁无谓放箭!弓弩手就位,但没有我的信号,不许暴露我们的射程和火力!”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城上的守军虽然心中愤懑,但经过连日来的整顿,纪律性已大大提高,都强忍着怒火,紧握兵器,死死盯着城外那些嚣张的骑兵。
突厥游骑见城上毫无反应,似乎觉得守军怯懦,气焰更加嚣张。一队约莫二十骑的游骑竟然大胆地策马冲到距离城墙不足两百步的地方,这个距离,已经接近一些强弓的极限射程。
他们围着城墙奔跑,发出各种怪叫,甚至有人解下马鞍上的皮囊,朝着城墙方向肆意泼洒马奶酒,极尽侮辱之能事。
“狗娘养的突厥杂碎!”城头上,一名年轻气盛的弩兵气得脸色通红,手指已经扣在了弩机的悬刀上,恨不得立刻将那些耀武扬威的骑兵射个对穿。
“忍住!”他身旁的老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参赞大人有令!不许妄动!”
那弩兵咬牙切齿,却不敢违抗军令。
就在这时,那队突厥游骑的头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似乎觉得还不够,他竟然张弓搭箭,并非射向城头,而是瞄准了城墙上飘扬的、代表大周朝廷的旗帜!
“他要射旗!”城上守军一片哗然!军旗乃一军之魂,若被敌人在阵前射落,对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观察的林薇,眼中寒光一闪!
她猛地从身旁一名弩兵手中夺过一张已经上弦的擘张弩(一种用腰腿力量开弦的强弩)!动作快如闪电!
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完全是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和这些日子对城墙高度、风速的熟悉,她扣动了悬刀!
“嘣!”
一声沉闷的弦响!
一道乌黑的弩矢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奔那名正准备放箭的突厥头领而去!
那突厥头领显然没料到城上会突然发难,而且这弩箭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准!他仓促间想要闪避,却已然来不及!
“噗嗤!”
弩箭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他持弓的手臂!巨大的力道甚至带着他整个人向后一仰,险些栽下马去!
“呃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原野的寂静。
他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那支原本要射向军旗的箭矢无力地插在了泥土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城上城下,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一箭惊呆了!
突厥游骑们惊恐地看着头领鲜血淋漓的手臂,又难以置信地望向城头那个持弩而立、衣袂在寒风中飘动的纤细身影。
城上的守军则在短暂的愕然之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参赞大人神射!”
“杀得好!”
“让突厥狗知道厉害!”
欢呼声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城墙!之前积压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所有守军看向林薇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李元芳站在林薇身侧,看着她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沉静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激赏。这一箭,不仅射伤了敌酋,更极大地提振了己方士气!
那名受伤的突厥头领被手下狼狈地扶住,他忍着剧痛,用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瞪了城头上的林薇一眼,不敢再停留,唿哨一声,带着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连地上的弓箭都顾不上捡。
然而,骚扰并未就此结束。
默啜的游骑显然接受了教训,不再轻易靠近强弩射程。但他们改变了策略,开始利用其机动性,进行更令人烦躁的袭扰。
他们分成更小的队伍,昼夜不停,轮番出现在代州城四周。有时在深夜,他们会突然冲到城下,抛射几轮火箭,虽然大多被城墙挡住或被守军及时扑灭,但那呼啸而至的箭矢和燃烧的火焰,不断挑战着守军紧绷的神经。
有时在黎明,他们又会出现在运送物资的民夫队伍附近,用冷箭射杀落单的民夫,或者驱散小股的运输队,延缓城防建设的进度。
他们如同附骨之疽,斩不断,驱不散,让守军得不到片刻安宁,疲惫感与日俱增。
“参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名负责夜间防务的将领顶着黑眼圈,向林薇抱怨,“兄弟们日夜警惕,睡不好觉,体力消耗太大。等突厥主力到了,哪还有力气守城?”
林薇看着城外那些如同苍蝇般挥之不去的游骑,眼神冰冷。她知道,必须打破这种被动的局面。
“虺文忠。”她轻声唤道。
如同鬼魅般,虺文忠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你之前侦查突厥大营,可知这些游骑的出发规律和大致营地位置?”
虺文忠点了点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大致清楚。他们分属不同的小队,轮流出动,营地设在西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处背风河谷。守卫相对松懈,但机动性极强。”
“好。”林薇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疲扰我们,我们也该让他们尝尝睡不安枕的滋味!”
她看向李元芳和虺文忠:“元芳,你伤势未愈,不宜远行,留守城墙,指挥全局。虺大哥,你挑选五名最精干、最擅长潜行和袭扰的‘凤影’兄弟,带上我们试制成功的‘万人敌’和火箭。”
她铺开一张简陋的地图,指着西北方向:“你们的任务,不是歼灭,是骚扰和震慑!趁夜潜入突厥游骑营地附近,用火箭焚烧其营帐、马料,用‘万人敌’制造混乱和恐慌!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目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并非只能被动挨打!”
“明白!”虺文忠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领命而去。
是夜,月黑风高。
虺文忠如同暗夜中的王者,带着五名同样精通潜行刺杀之道的“凤影”精锐,如同五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出了代州城,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次日拂晓,当代州守军再次看到突厥游骑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敏锐地发现,这些骑兵的数量似乎少了一些,而且显得有些疲惫和惊惶,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嚣张从容。
而当天下午,西北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沉闷的、不同于雷声的轰鸣,以及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混乱喊杀声时,城上的守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会心而畅快的大笑!
他们知道,参赞大人的反击,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突厥游骑的骚扰力度明显减弱,出现的频率和嚣张气焰都大不如前。显然,虺文忠带领的夜袭小队,成功地让这些草原狼崽子也尝到了被人在家门口放火的滋味!
被动挨打的局面被打破,守军士气再次大振!
而林薇站在城头,望着远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游骑的退缩,意味着默啜的主力大军,即将完成集结,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但她和她的代州城,已经做好了准备,用加固的城防,昂扬的士气,和新磨的利刃,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