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靠在裴砚怀里,闭着眼睛。烛火还在烧,光映在她的侧脸上,有些发烫。她没有动,只是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袖角。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内侍低声禀报:“娘娘,医馆女医正求见,说有要事,不敢耽搁。”
她睁开眼,坐直身子。裴砚松开手,看了她一眼。她点头,起身走向外殿。
女医正跪在殿中,手里捧着三只小瓷瓶,指节发白。她抬头,声音发紧:“娘娘,城南惠民局发的药出事了。百姓服后头晕呕吐,重的已经开始咳血。我比对了药方,原方用的是甘草解毒,现在被人换成了乌头,剂量多出半钱。”
沈知微接过瓷瓶,打开盖子闻了一下。气味淡,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她默念启动系统,目光落在女医正脸上。
三秒心声入耳:*娘娘若不信,我愿以命担保,此非偶误,是人为调换!*
她信了。
“所有发放该药的惠民局立刻封停。”她把瓷瓶递还,“你带人去查,哪些地方已经发药,多少人服用,一个都不能漏。”
女医正应声退下。
沈知微转身回太医院。夜风穿廊,吹得灯笼晃了一下。她没停步,直接进了药典阁。
当值的副使正在翻册子,听见脚步抬头行礼。她站在他对面,不动声色地启动系统。
三秒心声浮现:*只改半钱乌头……谁也查不出……主家答应保我家三代富贵。*
她记下这人的脸。
“把最近十日经手药方的记录全部调出来。”她对身后随从说,“重点查‘济仁堂’供药批次。”
半个时辰后,卷宗摆在案上。
原始药方与实际配药对比清晰。乌头本不该出现在这张方子里。而所有问题药剂,源头都指向济仁堂——王氏旁支名下的百年药铺。
她提笔写令:“禁军接管全城惠民药局,张贴告示召回已发药物。设临时救治点,优先救治重症者。宫中存药全部调拨,不得延误。”
随从领命而去。
她又召来女医正:“能解吗?”
“能。”女医正点头,“加一味黄连,再用绿豆汤引,可压住毒性。但必须快,拖过三天,伤及脏腑就难救了。”
“那就连夜熬。”
当夜,京城各处燃起灯火。
街口搭起棚子,百姓排成长队。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扶着老人。药童一勺一勺分发解毒汤,热气腾腾。
天亮时,第一批中毒者吐出黑水,脸色渐渐回转。
第三日午时,八千余名服药百姓中,已有七千余人脱险。街头巷尾开始传话:“皇后娘娘救了我们。”
朝会上,沈知微将两份药方并列挂于殿前。
一份是原方,清清楚楚写着药材与剂量;另一份是篡改后的,乌头二字被墨笔加重。
她看向跪在阶下的士族代表:“你们口称仁义礼智,却敢拿万民性命试药?这一味乌头,不是治病,是杀人。”
那人额头贴地,声音发抖:“臣不知情……济仁堂虽属王氏,但早已独立经营,族中无人干预……”
“无人干预?”她冷笑,“那为何所有改动都绕开主院药监,直通惠民局采买司?为何偏偏选在商税新政推行之时动手?你们怕商贾掌权,就拿百姓的命来压新政?”
对方不语。
裴砚坐在龙椅上,一直未开口。此刻他站起身,走到阶前,盯着那张篡改的药方看了许久。
“济仁堂勾结官吏,私改御准药方,致八千百姓中毒。”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大殿,“即刻焚毁其铺,所有关联药栈一律查封。涉案人等,交刑部严审。”
圣旨传出,禁军即刻行动。
济仁堂大门被撞开,药材倾倒满地。火把落下,火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飘过整条药市街。
沈知微站在宫门高台上,看着那一片火光。
士族代表跪在台下,连连叩首:“娘娘开恩……开恩啊……”
她低头看他,眼神平静:“你们雇刺客杀商人,是为了保住田产爵位。如今害八千人中毒,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停下?为了逼我退?”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下次,毒你们自己。”
那人浑身一颤,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退朝后,她走回内殿,脚步有些虚浮。三日未眠,眼皮沉重,胸口闷得慌。
帐子垂着,屋里安静。她坐下,刚想闭眼,一只手抚上她的肩。
裴砚脱了外袍,从背后抱住她。
“瘦了。”他低声说。
她没说话,往后靠了靠。
“这次又是冲你来的。”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们知道你护百姓,就拿百姓当刀,逼你放手。”
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我不放。”
“孤知道你不放。”他收紧手臂,“可你总让孤心疼。”
她闭上眼,呼吸慢慢平下来。
外面天色渐暗,风穿过窗棂,吹熄了一盏灯。
她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济仁堂背后不止一家士族。那副使说‘主家’,不是一人。”
裴砚嗯了一声:“已经在查。名单会出来。”
她点点头,重新闭眼。
他抱着她,没再说话。
帐外烛火跳了一下,光影在墙上晃动。
一只飞蛾扑进灯焰,翅膀烧焦,掉在桌角。
桌上的卷宗摊开着,最上面是女医正呈报的救治名录,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后一栏写着“脱险”。
沈知微的手指轻轻压在那页纸上。
指尖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