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
阮惜惜听着父皇带着哭腔的诉说,看着母妃绝望无助的脸庞,感受着揽月阁外那笼罩整个皇宫的愁云惨淡。
最初的惊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东西,渐渐填满了她的心房。
“国难当头……连父皇都束手无策,割地求和……我一个弱质女流,除了这身皮囊,还能有什么可以拿来拯救我的国家,我的亲人?”
她想起史书上那些远嫁异域的和亲公主,她们是否也曾像自己这般恐惧无助?可她们最终还是踏上了征途。原来,这就是亡国公主的宿命吗?
一股混合着悲哀、认命与一丝微弱不甘的决然,在她清澈的眸中慢慢凝聚。
她轻轻推开了紧紧抱着自己的母妃,用颤抖却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说道:“母妃……别哭了。父皇……儿臣……愿意去。”
容紫薇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
阮惜惜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那尚且单薄的脊梁,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若能以儿臣一人,换得大周一线生机,换得父皇母妃平安,儿臣……虽死无憾。”
这一刻,她仿佛瞬间长大了许多。
那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背负着家国命运的沉重,以及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
她已抱定了必死之心,只求此行,能多少发挥一点作用。
阮经天看着女儿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利用女儿的愧疚,又有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他红着眼眶,重重拍了拍阮惜惜的肩膀:“好孩子……父皇……对不住你!你放心,父皇会为你安排妥当的随行人员,定会护你周全!”
最终,在阮经天的“劝说”与“大义”名分下,容紫薇也只能抱着女儿,母女二人相拥哭成一团,算是默许了这残酷的安排。
三日后,一支规模不大却承载着大周王朝最后一丝幻想的使团,悄然离开了死气沉沉的京都。
……
河东省总督府,如今已是萧无病的临时行辕。
府邸内外戒备森严,守卫的士卒眼神锐利,气息沉凝,虽静立无声,却自有一股经历过铁血厮杀的煞气弥漫,让初来者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使团的车驾在验明身份后,被引领至正厅外的广场。
以阮惜惜为首,几位被阮经天寄予厚望的老成持重之臣紧随其后,一行人整理衣冠,压下心中的忐忑与屈辱,准备面对那位传闻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魔君”萧无病。
通传之后,众人低眉垂首,步履谨慎地踏入正厅。
厅内陈设简洁,却自有一股威严肃杀之气。两边是河东省重厘,正中央主位之上,一道身影端坐。
使臣们按照礼制,不敢直视,纷纷躬身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卑微:“大周使臣,奉我皇之命,特来拜见萧王殿下!”
阮惜惜亦按照公主仪制,微微屈膝,轻声道:“大周阮惜惜,见过萧王殿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清灵,却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垂着眼帘,只能看到主位方向那玄色的衣摆和一双看似普通的云纹靴。
礼毕,众人依例缓缓抬头,准备迎接那位想象中威压逼人的北境之主。
然而——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主位之上那人的面容时,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绪,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没有想象中的虬髯满面,没有预料中的凶厉眼神,更没有感受到什么滔天的威压。
端坐在那象征着无上权柄座位上的,竟是一位看起来是一位青年!
他面容清俊,肤色白皙,穿着一袭简单的玄色常服,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多余的饰物。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正淡淡地注视着他们,带着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沉稳与……漠然。
其中一位使臣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萧无病呢?这青年是谁?莫非是萧无病的子侄?或是……帐中幕僚?可为何坐在主位?”
另一位使臣则暗道:“搞错了?不可能啊!此地明明是萧无病行辕!难道那魔头故意找个少年戏耍我等?”
一阵难以言喻的错愕和荒谬感在使臣们心中蔓延,他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与难以置信。
就连原本抱定必死之心,准备面对妖魔的阮惜惜,此刻也愣住了。
她悄悄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那主位上的青年一眼,心中涌起极大的诧异。
“他……他就是萧无病?那个连灭数省、打得父皇割地求饶、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一位……青年郎?”
这与她想象中的形象差距太大了!她想象中的,是如慕容昊那般粗犷霸道的枭雄,或是如朝中老将那般威严持重的统帅,绝不该是眼前这般……干净、清冷,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模样。
这强烈的反差,让她一时忘了恐惧,只剩下满心的不可思议。
厅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最终还是为首的老使臣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这位……公子,不知萧王殿下此刻何在?我等奉周皇之命,特来拜见,有要事相商。”
主位上的青年,也就是恢复了周才模样的萧无病,闻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几不可察,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淡漠。
他目光扫过下方这群神色各异、惊疑不定的大周使臣,最后在阮惜惜那强作镇定却难掩惊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然后,他用那清朗而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就是萧无病。”
六个字。
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强调,没有任何气势的刻意释放。
却如同六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所有使臣,以及阮惜惜的心头!
“什么?!”
“您……您就是萧王殿下?!”
“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