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风还带着盐矿的咸涩,我的马蹄刚踏出林家宗族地界,就被身后的呼喊声唤住。林墨勒马拦在我身前,玄色劲装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林捕头,求你再留几日!”
林砚紧随其后,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宣纸,眼眶泛红:“父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苏婉母女的冤屈不能带进棺材。我们想为她们正名入谱,可宗族元老们拼死反对,族人也议论纷纷,没有你,我们怕……”
我看着兄弟俩恳切的眼神,想起苏婉临终前挡刀的决绝,想起她母亲绝笔信里的血泪,终究还是调转了马头:“好,我陪你们再走这一程。”
回到宗族时,议事堂外已炸开了锅。十几个须发皆白的宗族元老围在祠堂门口,手里举着新修订的族谱,高声抗议:“私生女及其孽种,岂能入我林家族谱?这是要玷污宗族血脉!”
人群中,几个曾被李长老蛊惑的族人也跟着起哄:“苏婉那毒妇杀了多少长老?她就是个祸根!为她正名,对得起死去的人吗?”
“还有她母亲,当年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跟老族长私通,丢尽了林家的脸!”
污言秽语像石子一样砸向林墨林砚,兄弟俩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林墨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闭嘴!苏姨母和苏婉的冤屈,今日必须说清楚!”
他推开人群,走进议事堂,将一个红漆木盒重重放在案上。打开木盒,里面是苏婉母亲的绝笔信和老族长的忏悔手书,纸张早已泛黄,却字字千钧。“各位族人,所谓‘通奸’,根本就是当年以李长老为首的长老团捏造的谎言!”
林墨展开绝笔信,声音洪亮如钟,回荡在议事堂内外:“苏姨母本是书香门第之女,与老族长两情相悦,早已定下婚约。可长老团觊觎她家的家产,又怕她进门后影响他们的权力,便散布谣言污蔑她‘通奸’,逼迫她离开老族长!”
他又拿起老族长的忏悔手书,上面的字迹颤抖,满是悔恨:“这是父亲临终前写下的忏悔,他说当年懦弱,没能护住苏姨母,让她含冤而死,让苏婉从小受尽白眼,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一派胡言!” 为首的张元老跳出来,他是宗族里辈分最高的元老,也是守旧派的核心,“老族长定是老糊涂了!当年的流言传遍十里八乡,岂能是捏造的?苏婉母亲就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是不是捏造的,问问他就知道了!” 林砚侧身让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正是当年见证苏婉母亲被逼死的目击者。
老仆人走到人群中央,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水:“我当年是老族长的贴身仆人,亲眼看到张元老他们拿着刀逼迫苏姑娘,让她承认‘通奸’,否则就杀了她的家人!苏姑娘为了保护亲人,只能忍辱离开,最后郁郁而终……”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簪,上面刻着 “山盟海誓” 四个字:“这是老族长当年送给苏姑娘的定情信物,他们是真心相爱,根本不是什么私通!”
族人们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人面露犹豫,显然被这番话打动。可张元老仍不死心:“就算她母亲是被冤枉的,苏婉呢?她帮着林仲山杀了多少人?她的罪,难道能一笔勾销?”
“苏婉的罪,她已经用生命偿还了!” 我走上前,声音冰冷,“林仲山的死士刀劈林砚时,是谁用后背挡住了致命一击?是谁临死前抛出玉佩,揭穿了林仲山杀林墨生母的真相?是苏婉!”
我拿出那枚染血的玉佩,高高举起:“这枚玉佩,是她藏了十几年的证据,是她最后的救赎!她一生被谎言和仇恨裹挟,却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正义,这样的人,难道不配被原谅?”
林墨走到人群中央,深深鞠了一躬:“苏婉确实做错了很多事,伤害了很多人,这一点我们不否认。可她的错,根源在于宗族的偏见和长老团的迫害!如果当年宗族能接纳她母亲,如果她能像我们一样正常长大,她又何至于走上歧途?”
他转身看向张元老:“各位元老,我们推行革新令,就是要废除这些害人的偏见。嫡庶平等,男女平等,这才是林家长久发展的根基!今天我们不为苏婉母女正名,明天就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出身和流言而蒙冤!”
张元老脸色铁青,却一时语塞。族人们的态度渐渐转变,不少人开始支持双胎兄弟:“公子说得对,苏婉最后确实赎罪了!”
“她母亲也是被冤枉的,不能让她们一直背着污名!”
可仍有部分守旧的族人坚持反对,双方争执不下,议事堂内外乱成一团。
林墨眼神一凛,突然高声说道:“光说无用!今日,我和砚儿就带大家去苏姨母的埋骨地,按照宗族最高礼仪为她重修坟墓。她一生受辱,是我们林家欠她的,今日,我要亲自为她谢罪!”
说完,他拿起一把铁锹,朝着宗族后山走去。林砚紧随其后,族人们面面相觑,也纷纷跟了上去。张元老等人脸色难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 他们若是不去,反倒显得心虚。
苏婉母亲的埋骨地在后山的一处荒坡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连块墓碑都没有。风吹过荒坡,杂草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多年的委屈。
林墨放下铁锹,跪倒在土堆前,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苏姨母,晚辈林墨,代表林家向你赔罪!当年宗族偏见害了你,流言蜚语毁了你,今日,我为你正名,往后林氏宗族再无尊卑之分,再无人因出身而受辱!”
林砚也跪倒在地,泪水掉落在荒草上:“苏姨母,苏婉,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兄弟俩拿起铁锹,开始为苏婉母亲的坟墓培土。族人们看着这一幕,不少人深受触动,纷纷拿起工具,加入到重修坟墓的行列中。张元老等人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百感交集。偏见就像这荒坡上的杂草,根深蒂固,想要拔除,需要的不仅是勇气和智慧,更需要实际行动的感召。
夕阳西下时,一座崭新的坟墓矗立在后山之上,墓碑上刻着 “林门苏氏之墓”,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墓碑,刻着 “苏婉之墓”。双胎兄弟亲自为墓碑描红,动作虔诚而郑重。
回到宗族广场,林墨站在高台上,高声说道:“各位族人,苏姨母和苏婉的冤屈已经昭雪,她们的功绩和赎罪也有目共睹。现在,我提议,将苏婉母女的名字刻入族谱,恢复她们的名誉!同意的,请举手!”
他率先举起手,林砚、老仆人、被苏婉救过的林砚,还有之前支持革新的族人,纷纷举起手来。越来越多的族人受到感召,也举起了手 —— 广场上,举起的手臂像一片森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张元老等人看着这一幕,脸色惨白,终究还是低下了头,默认了这个决议。
林墨看着广场上的族人,眼眶泛红:“好!我宣布,从今日起,苏婉母女正式入谱,林氏宗族再无‘私生女’之耻,再无尊卑之分!”
广场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久久不散。夕阳的余晖洒在族谱上,苏婉母女的名字被郑重地刻在上面,与其他族人的名字并列,熠熠生辉。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心里暗暗欣慰。这场破除偏见的斗争,比推行革新令更加艰难 —— 革新触动的是利益,而正名触动的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可双胎兄弟做到了,他们用真诚、勇气和行动,打动了族人,为苏婉母女讨回了公道,也为林家彻底扫除了偏见的阴霾。
第二天清晨,我再次准备离开。林墨和林砚带着族人们前来送行,苏婉母女的新墓就在不远处的后山,在晨光中显得宁静而庄严。
“林捕头,真的谢谢你。” 林墨递给我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块绣着莲花的手帕,“这是苏姨母当年的遗物,父亲一直珍藏着。他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苏姨母和苏婉,都是被污泥所困的莲花。”
我接过锦盒,手帕上的莲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清香。“两位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林家能有今日的清明,全靠你们兄弟俩坚守正义、破除偏见。”
林砚说道:“林捕头,以后江南就是你的家,有空一定要常回来看看。我们会守住父亲的嘱托,守住公平正义,让林家越来越好。”
我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族人们纷纷挥手告别,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江南的风,依旧温柔,带着花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这场始于谋杀、终于正名的风波,彻底改变了林家的命运,也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复杂和正义的力量。苏婉母女的冤屈得以昭雪,宗族的偏见得以破除,这或许就是对她们最好的告慰。
策马离去时,我回头望了一眼林家宗族的方向,祠堂的飞檐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后山的墓碑在绿树掩映下静静矗立,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林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而我的征程,还在继续。前路漫漫,或许还会遇到更多的偏见和不公,但我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只要心存正义、坚守信念,只要有像林墨林砚这样勇敢的人,就没有破除不了的偏见,没有讨不回的公道。
晨光洒在马背上,温暖而有力量。新的征程,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