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室内
牌局继续,厮杀更烈。方才张学良的小胜似乎只是序曲,真正的角力这才刚刚开始。
“嘿!胡啦!”姜登选一声带着得意腔调的吆喝,将牌重重拍在桌上,“二龙戏珠!嘿嘿……嘿嘿……”他拖长的尾音里满是挑衅,目光斜睨向对面的郭松龄。
郭松龄身体前倾,不甘心地仔细审视着姜登亮的牌面,确认无误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带着怒气将面前尚未整理好的牌一把推乱,混入牌池。他脸色阴沉,这一把输得着实不小。
一旁侍立的六旅军需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家旅长,双手紧紧抱着那个装钱的公文包。这军需官是郭松龄一手提拔的军需官,穷苦出身,也一如郭松龄般抠搜。
郭松龄正有火没处发,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他狠狠一瞪眼,低喝道:“发什么楞啊?!付账!”
张学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明白郭松龄的窘迫和姜登选的刻意,却也无可奈何。牌桌之上,愿赌服输这是基本规矩,谁要是不守规矩,那这牌也没法打下去了!他只好指着姜登选,半真半假地笑骂道:“你说说你啊,老姜!现在是春风得意啊你,呼风唤雨啊你现在!”
姜登选对张学良的调侃照单全收,也不反驳,只是一边笑眯眯地将赢来的钱拢到自己面前,一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嘿!我老姜就这点好,我是心无杂念,身无旁务啊!”这话看似自夸,实则暗讽郭松龄心思重,牵挂多。
韩麟春一边码牌,一边笑着打岔,试图冲淡火药味:“我说,你算了吧。就一打牌,别自吹自擂啊!”
郭松龄码牌的动作略显僵硬,他接过话头,声音冷硬,带着明显的情绪:“你说的没错!我郭松龄是有杂念,”他抬眼看向姜登选,一字一顿,“这不,一把牌,可不就输掉了我三个连的半月菜金!”
这话一出,张学良脸色微变,连忙道:“茂宸,你要这么说,那这账得我付!”他回头,神色严肃地指着那军需官,“听见没有?你们六旅的伙食账,一分都不许动!这笔钱,从我账上出。”
军需官如蒙大赦,赶紧立正:“是!知道了,长官!”
姜登选却阴阳怪气地接话,脸上挂着假笑:“哟!听汉卿这意思,合着我们这是在赢六旅的公款啊?这……这于心何忍呐!”他刻意将“公款”二字咬得很重,暗示他郭松龄挪用公款用于赌博!
郭松龄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姜登选,冷冷道:“我郭茂宸还没那么无耻!我今天带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存在六旅账上的个人津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高,“姜总监若是不信,随时可以去六旅查账!”
姜登选被他这硬邦邦的话顶得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牌,带着几分讥诮回敬道:“我姜登选敢查你的账?!谁不知道,查你郭茂宸的账,那就是查张汉卿的账!”他说着,还特意瞅了张学良一眼,声音拔高,“查汉卿的账,那不就是查老帅的账嘛?!这顶大帽子,我老姜可戴不起!”
这话简直是往油锅里泼水,瞬间炸开,反正他姜登选今天就是要让他郭松龄挪用公款的谣言彻底传出去!郭松龄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空气仿佛凝固,火药味浓得刺鼻。
张学良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提高声调圆场,手指虚点着姜登选:“哎!这话说的啊,有点问题啊!”他必须立刻划清界限,不能任由这种关联坐实,“老帅是老帅,我是我!账目上的事情,一码归一码!”
韩麟春也赶紧帮腔,打着哈哈:“对啊!汉卿说得在理!咱们在座几个,谁的账,归根结底,那不都是老帅的账么?都是给老帅、给咱们奉军办事嘛!”他这话看似和稀泥,实则巧妙地将紧张的派系对立拉回到了“奉军整体”的层面上。
说着话,韩麟春手下看似随意地打出了一张牌——一张“东风”。
郭松龄的目光在那张“东风”上停留了一瞬,又抬眼看了看努力维持平衡的韩麟春,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甚至挤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领情:“你老韩……是高人呐……”
话音未落,他随即将自己面前的牌“哗啦”一声尽数推倒,声音也恢复了刚才的几分锐气:
“全幺九!胡了!”
这一把,十三幺!他胡了个大的,一扫之前的晦气。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胜利的背后,多少有赖于韩鳞春那不着痕迹送来的一场“东风”!
以及张学良努力试图按照父亲所说的把这几个派系的人拧到一起,但最多也就维持表面的和平,他们最根本的利益斗争,也全然不会是在牌桌上!
张学良再怎么良苦用心,也是白费功夫!人心之间的沟壑,不也是靠比牌桌上的些许输赢就能轻易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