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俱乐部麻将室
室内烟雾缭绕,麻将牌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紧绷。几人已经打了几圈,牌桌上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各怀心思。张学良兴致颇高,韩麟春依旧笑呵呵,姜登选则时不时冒出几句怪话,而郭松龄始终面色沉静,出牌果断,仿佛在指挥一场战役。
轮到张学良摸牌,他手指在牌面上细细摩挲,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哎!嘿!” 他刻意将摸到的那张牌亮给身后观战的杨宇霆看了一眼,眉毛挑动,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嗯?!行吗?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其他人反应,他便“哗啦”一声将面前的牌推倒,“不好意思,各位,对对胡,哈哈哈哈哈……”
郭松龄抬眼皮扫了一眼张学良的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评价了句:“小胡。” 语气平淡,然后便伸手推倒自己面前的牌,似乎这小小的胜负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韩麟春和姜登选一边笑着打趣张学良“手气壮”,一边纷纷掏钱。
张学良满脸堆笑地收着钱,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郭松龄和杨宇霆:“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杨宇霆站在张学良身后,将刚才郭松龄那冷淡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脸上挂着一惯的笑容,适时地开口道:“茂宸啊,你们慢慢玩,我就不奉陪了,公署还有点事。”
他这话是对着牌桌上说的,但郭松龄依旧没有抬头,双手专注地洗着牌,只是口中客套地回应,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温度:“杨总长客气,恕茂宸无礼啦!” 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张学良一看郭松龄丝毫没有客气送人的意思,为了避免场面尴尬,他立刻转头,对身后侍立的徐承业道:“承业,帮我送一下杨总长!”
“是!” 徐承业应声干脆利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对杨宇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学良一边码牌,一边对杨宇霆笑道:“走好!”
杨宇霆微微颔首,随着徐承业向外走去。张学良回头看了几眼杨宇霆的背影,又迅速瞥向郭松龄,发现这两人依旧是老样子——一个表面客气实则疏离,一个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这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自己精心安排的这场牌局,似乎也并未能拉近这两股重要力量的距离。
麻将室外
杨宇霆和徐承业一前一后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
“徐副官。”杨宇霆忽然开口,声音不高。
徐承业微微侧身,姿态恭敬:“嗯?杨总长请讲。”
杨宇霆目视前方,像是感慨,又像是意有所指:“你有没有觉着,这麻将确实是先人们的天才发明!” 他顿了顿,缓缓道,“彼此兵不见血刃地互相咬牙撕扯,却又毫发无损。” 这话分明是在影射牌桌内外的微妙局势。
徐承业心领神会,他深知自己老板的苦心,也明白杨宇霆的潜台词。他并没有顺着杨宇霆的话去评价麻将,而是巧妙地抬出了张学良,以免失了分寸:“杨总长话说的轻巧,可您要知道,就屋里面这几位能凑到一块安生打几圈牌,我的老板,可是动了一个星期的脑筋了!”
他语气诚恳,带着点替上司诉苦的意味。
杨宇霆何等聪明,早已明白张学良这些举动的用意,但他内心深处对此并不看好,只是碍于张学良的面子。他扭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出于鼓励还是单纯敷衍:“但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徐承业连忙接话,姿态放得更低:“杨总长今晚能够亲自莅临到场,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这话说得极为受用,既肯定了杨宇霆的地位,也暗示了张学良这边的感激。杨宇霆闻言,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徐承业,带着几分欣赏道:“我那副官,有你一半聪明机灵就好了!”
徐承业谦逊地一笑,没有接话。他深知,在奉军这个复杂的体系里,自己能得少帅信任,靠的可不只是一期五班那点同学情谊,更多的是靠这份远超普通副官的察言观色、滴水不漏的能力。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并非油滑,而是生存和办事的智慧。
杨宇霆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朝大门走去。路过公共区域时,几个正在闲聊的低级军官见到他,立刻噤声,齐刷刷立正敬礼。杨宇霆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俱乐部大门口,却见自己的副官还在兴致勃勃地打着桌球。他眉头立刻皱起,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扬声喝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别玩了!走啦!”
他那副官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扔下球杆,抓起自己的外套和帽子,刚冲到门口,又猛地刹住,一拍脑袋,想起杨宇霆的外套和军帽还在衣帽间,又慌里慌张地折返回去取。
这一连串毛手毛脚的动作,与身旁沉稳干练的徐承业形成了鲜明对比。徐承业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了然与些许无奈,却将他对这种无能同行的看法表露无遗。
同样都是副官,这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