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的清晨,阳光穿透薄云,洒在覆雪的原野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病房内,恒定的温度与湿度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只有仪器规律的声响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陆则川在晨曦中醒来,脖颈因趴在床沿的姿势而僵硬酸痛。
他第一时间抬眼看向病床——苏念衾依然安静地躺着,但与他昨夜记忆中那令人心碎的苍白相比,她的脸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猛地眨了眨眼,凑近了些。不是幻觉。
那层萦绕在她眉宇间、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灰败之气,似乎淡去了些许。
就连她浅促的呼吸,听起来也比昨夜平稳了一些。
他不敢惊动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而且触手不再是那种冰凉的、令人心悸的冷汗,而是带着一点温润的暖意。
这一刻,陆则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托住了,连日来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松弛。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贪婪地感受着这细微却无比珍贵的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衾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像前两日那样涣散无力,虽然依旧虚弱,但有了聚焦的能力。
她的目光在病房里茫然地游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陆则川布满血丝却写满关切的眼睛上。
她看着他,极其缓慢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弯了弯嘴角。
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却像一道破开坚冰的阳光,瞬间照亮了陆则川阴霾笼罩的世界。
“则……川……”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像风中残烛,但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在。”陆则川立刻回应,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苏念衾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手指在他掌心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这时,海因里希教授带着团队准时前来查房。他仔细查看了苏念衾的状况,又对比了刚刚送来的最新血液检测报告,一向严肃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陆先生,好消息。”教授的声音带着专业性的平稳,但语气明显轻松了些许,
“苏女士的血象指标显示,她的骨髓功能正在尝试性恢复。虽然速度很慢,数值依然很低,但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她的身体,正在对之前的治疗产生反应,并且在努力重建自身的造血系统。”
他指着报告上的几个关键数据向陆则川解释:
“你看,中性粒细胞和血小板计数有轻微回升。这为我们后续进行cAR-t细胞回输,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更好的身体基础。”
陆则川听着教授的讲解,目光紧紧盯着那份报告,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刻进脑海里。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海因里希教授,郑重地说道:
“教授,谢谢您和您的团队。”
“这是她自身顽强生命力的体现。”教授微微颔首,看向苏念衾的目光带着赞许,
“苏女士的意志力,远超常人。接下来的关键,是维持住这个趋势,避免感染,加强营养支持,为下一步治疗储备能量。”
教授离开后,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但那氛围已与昨日的沉重压抑截然不同。希望,如同窗外逐渐升高的太阳,将温暖的光线一丝丝注入这个被冰雪笼罩的空间。
陆则川亲自用温水沾湿棉签,小心翼翼地滋润苏念衾干裂的嘴唇。
又按照营养师的建议,一点点地喂她喝下特制的营养液。
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耐心,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
苏念衾顺从地配合着,她的目光始终柔柔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深切的依赖与安抚。在他喂完水,用纸巾轻轻擦拭她嘴角时,她再次努力地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
“你……瘦了……”
陆则川动作一顿,看着她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头百感交集。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你快点好起来,”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看着我长胖。”
苏念衾闭上眼,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体温和气息,那颗在病痛中浮沉飘零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
窗外的积雪在阳光下开始悄悄消融,雪水顺着窗沿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冰封的冬季,似乎终于窥见了一丝春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