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舱的合金门伴随着气压释放的“嘶——”声缓缓滑开,那声音本该是空间站日常的背景音,此刻却像冰刃划过人的神经。守白扶着门框刚要迈步,一道夹杂着焦急与尖锐的犬吠突然撕裂了走廊的寂静——是元宝!
这叫声和往日截然不同。没有见到她时的欢脱呜咽,没有叼到肉干时的短促兴奋,只有急促、尖利、带着某种动物本能预警的嘶吼,尾音绷得像快要断裂的琴弦。守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腕间那根贴身戴了三年的银链,突然毫无征兆地烫起来,不是阳光晒过的暖,是像有枚烧红的细针,顺着皮肤往骨缝里钻!
“唔……”她闷哼一声,指尖死死抠住门框的防滑纹路,指节泛白。视线开始发花,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在她眼里叠成重影,而主控室方向传来的警报声再次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那高频的尖啸像是要把空间站的金属骨架都震得发抖,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她的影子在墙壁上扯得忽长忽短。
“守白!”诺亚的声音从身后冲过来,带着惊怒。他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到她后背时,才发现她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怎么回事?信号又异常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走廊尽头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金一诺和陆研新正从那边狂奔而来,两人的白大褂都跑得歪了,脸上没有半分平日的从容——金一诺平日里总是梳得整齐的头发乱了一撮,额角沾着汗,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黑色金属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研新则一边跑一边疯狂戳着腕间的光脑,屏幕上跳动的全是刺眼的红色数据,连他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扶。
“我们刚对接上空间站通讯,就撞上这鬼事!”金一诺冲到安全舱门口,气息不稳,将金属箱重重放在工作台上,解锁时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机械响,像是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一瞬,“外围量子感应阵列反馈,Kappa-7根本不是自主发信号,是在呼应!暗物质星云深处激活了一个更强的信号源,能量强度是Kappa-7的十倍以上!它在强行用蛮力扯时空裂隙,想把临时通道焊成永久的!”
陆研新终于停下脚步,扶着墙喘了口气,把光脑屏幕转向众人。上面的能量波动曲线像一座陡然拔起的山峰,红色的峰值线冲破了屏幕顶端,旁边标注的“时空撕裂风险系数”已经跳到了“9.2”——离临界值只有0.8。“我们之前抵消的脉冲,顶多算打断了它和Kappa-7的‘握手’,现在它恼了,找了个‘打手’过来!”
“汪!呜——!!”
元宝像被光脑上的红色数据刺激到,猛地冲进安全舱。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到守白怀里求摸,反而在她脚边焦躁地打转,毛茸茸的尾巴绷得笔直,像根竖起的警棍。它时不时用湿漉漉的鼻子拱守白的手背,像是在催促什么,又时不时对着主控室的方向龇牙低吼,露出尖尖的犬齿,全身的白毛都炸了起来,连耳朵尖都泛着颤——那双总是带着无辜和狡黠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动物对危险最原始的恐惧与敌意。
守白的心猛地沉下去。她突然想起上周在宿舍调试意识频率时,元宝也是这样对着空气低吼,当时她以为是它嫌自己忽略了它,还笑着塞了块肉干哄它。现在想来,这只被陆研新戏称为“神兽特工”的狗,早就感知到了那藏在时空褶皱里的、比之前任何威胁都更深沉的恶意——它只是不会说话,只能用最本能的方式发出警告。
诺亚立刻转身,将那个用流银软金属和银链拼凑的装置雏形推到工作台中央。此刻这简陋的装置已经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原本包裹着银链的流银软金属,像是被高温烤化的蜡,微微发颤,甚至有几缕银白色的金属丝顺着台面往下淌,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我们的装置功率太弱,覆盖范围连主控区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面对这种级别的能量冲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的声音很沉,指尖划过流银时,能清晰感觉到金属内部紊乱的能量波动。
金一诺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打开那个黑色金属箱。箱子里铺着防辐射的银色衬垫,整齐码着几样精密零件,最显眼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块——表面刻满了螺旋状的能量导流纹路,纹路交汇处嵌着微小的蓝色晶体,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这是‘引力子转换器’原型机,陆研新和我熬了三个月搞出来的,理论上能直接抽取暗物质星云的背景辐射,转化成可控能量。”他顿了顿,手指落在金属块的接口处,语气凝重,“但它有个致命缺陷——需要一个极其敏感且稳定的‘引导媒介’,必须是能同时锚定‘意识共振’和‘空间站量子网络’的‘活体节点’。只有这样,才能在狂暴的能量流里稳住转化效率,不然转换器会瞬间过载烧毁,甚至可能引爆周围的量子设备。”
他的目光扫过守白腕间的银链——银链能锚定意识共振,却无法直接接入量子网络;又落在焦躁不安的元宝身上——元宝的项圈是陆研新特制的量子通讯器,能接入网络,也能感知异常能量,但它的意识无法主动与平行自我建立连接。两者各占一半,却都不完美。
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警报声和元宝的低吼在安全舱里回荡。守白能感觉到银链的温度越来越高,脑海里的刺痛感也越来越强烈,那些不属于她的、充满恶意的意识碎片开始躁动,像是要冲破她的意识壁垒。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一股比刚才强十倍的无形冲击,如同海啸般悍然袭来!安全舱内的照明灯瞬间开始疯狂闪烁,明灭间投下斑驳的影子;工作台上的仪器屏幕瞬间被雪花覆盖,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甚至连空间站的合金墙壁,都传来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在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呻吟。
守白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无数混乱的、带着冰冷窥视和贪婪索取的意识碎片,如同潮水般往她的脑海里挤——那是来自暗物质星云深处的“存在”,在通过能量冲击,强行入侵她的意识!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银链在她腕间剧烈震颤,发出几乎要断裂的嗡鸣,链坠上的月光石原石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守白!”诺亚冲过去想按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传来一阵麻痹感——连他都能感受到这股冲击的威力。他转头看向工作台,心脏猛地一缩:装置雏形上的流银软金属已经彻底液化,像一滩融化的银水,顺着台面往下滴落,原本缠绕在银链上的金属丝,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断!
“不行!能量太强,装置雏形要崩溃了!”陆研新盯着检测仪器上报表的读数,声音都变了调,他伸手想去切断装置的电源,却发现电源线接口处已经开始冒青烟。
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元宝突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长嚎!那叫声不再是之前的低吼,而是像划破黑暗的号角,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它猛地纵身一跃,跳上堆满仪器的工作台——不顾台上滚烫的金属碎片,不顾闪烁的电流,一口叼住了守白腕间那根剧烈震颤的银链链坠!月光石原石的冰凉触感刚碰到它的牙齿,元宝项圈上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量子通讯器,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
这光芒并非无序的爆发,而是像有生命的藤蔓,顺着银链快速缠绕、蔓延,每缠一圈,光芒就强一分。它顺着银链爬向守白的手腕,然后猛地钻进她的皮肤——不是灼烧的痛,是一种带着暖意的、却又无比强劲的力量,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守白浑身一震,原本混乱的意识突然被一股熟悉的感知强行拉回。那涌入的不再是冰冷的恶意碎片,而是属于元宝的、最纯粹的感知——对危险的极致敏锐,能捕捉到时空最细微的波动;对空间的天然洞察,能分辨出能量流动的轨迹;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纽带”的守护意志——那是它对守白、对诺亚,对这个它赖以生存的空间站的执念。
这感知与她的意识、与银链承载的“平行自我”记忆,在元宝项圈金色光芒的强行“焊接”下,被迫地、痛苦地、却又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守白能清晰地感觉到元宝正在承受的痛苦——项圈的高温烫得它舌头发麻,能量冲击让它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但它死死叼着链坠,牙齿咬得发白,没有一丝退缩!
“元宝……它在用自己当‘桥梁’,强行稳定连接!”守白瞬间明白了元宝的意图,心痛与决绝像两根绳子,在她的胸腔里拧成一团。她能感觉到元宝的意识在发抖,却依旧坚定地将自己的感知渡给她,像在说“别怕,我帮你”。
“就是现在!”诺亚嘶吼着,眼睛通红。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稳定窗口,一把抓过工作台上的引力子转换器,不顾陆研新的阻拦,将转换器底部的能量接口,猛地对接在元宝项圈侧面一个预留的、原本仅用于数据传输的微型端口上!
“不行!项圈的芯片根本承受不住能量冲击,会炸的!”陆研新冲过来想拉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枚项圈是他亲手为元宝做的,内置了最先进的量子感应芯片,也是元宝接入空间站网络的唯一通道。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引力子转换器表面的螺旋纹路已然亮起,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轰鸣!暗物质星云那狂暴的背景辐射,被转换器强行抽取、压缩,转化成一股汹涌的蓝色能量洪流,顺着接口瞬间涌入元宝的项圈!
“滋滋——!!”
项圈发出不堪重负的电流声,表面的金色光芒开始闪烁,细密的裂纹顺着项圈的边缘快速蔓延,像蜘蛛网般覆盖了整个项圈!元宝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晃了晃,差点从工作台上摔下去,但它依旧死死叼着银链,爪子死死扒住台面,指甲抠进了金属缝隙里。
守白强忍着意识被撕裂的剧痛,还有元宝传来的痛苦反馈,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眉心。她能“看见”那股融合了她的意识、银链记忆、元宝感知以及转化能量的复杂洪流——它像一条金色的巨龙,在她的意识里盘旋、咆哮,等待着她的指引。
“去!”
她在心里低喝一声,意念一动,那股金色洪流便如同离弦之箭,通过已经濒临崩溃的装置雏形(此刻它更像一个能量协调器而非放大器),狠狠撞向空间站的量子网络核心!
“轰——!!!”
主控室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空间站都为之剧烈震颤!安全舱的应急灯瞬间亮起,红色的光芒取代了闪烁的白光,将所有人的脸映照得如同修罗场。
守白猛地睁开眼,看向主控室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屏幕,但她能“感知”到,代表空间站量子网络的节点图,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点亮!不再是之前温和的淡蓝色,而是带着一丝元宝项圈光芒的、锐利的金蓝色!这光芒像一把烧红的刀,以碾压之势扫过整个网络,所到之处,那试图入侵的、更强的异常信号如同被烈火灼烧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节节败退,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量子网络的数据流里!
时空曲率监测器的读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跌,从9.2一路降到3.1,最终稳定在安全阈值内;暗物质星云深处,那刚刚亮起的、更强的信号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闪烁了几下,不甘地黯淡下去,连带那些在星云中若隐若现的时空裂隙,也一同湮灭在深邃的黑暗里。
警报声终于停了。
安全舱内一片狼藉。工作台上的仪器冒着淡淡的青烟,流银软金属凝固成一滩不规则的银色硬块;引力子转换器的纹路已经暗下去,表面烫得不敢触碰;地面上散落着断裂的电线和破碎的零件。
元宝脱力地瘫软在工作台上,终于松开了叼得发白的链坠,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它的项圈已经彻底失去了光芒,表面的裂纹密密麻麻,像一件一碰就碎的瓷器。守白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在怀里,指尖触到它发烫的项圈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元宝的白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对不起……对不起元宝,我们差点失去你……”她的声音哽咽着,一遍遍地抚摸着元宝的后背,能感觉到它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很微弱。
诺亚蹲下身,轻轻拨开元宝项圈上的毛,仔细检查着裂纹,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芯片没完全烧毁,但接口彻底废了,需要重新换个核心模块才能用。”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后怕——刚才如果再晚一秒,或者能量再强一点,元宝可能就真的撑不住了。
金一诺靠在墙上,擦去额角的冷汗,看着桌上那冒着青烟、几乎报废的引力子转换器,还有元宝破损的项圈,苦笑了一声:“这哪是成功,简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陆研新蹲在地上,默默地收拾着散落的零件,眼眶红红的。他刚才差点以为要失去元宝,那种恐惧比面对失控的量子实验还要强烈——这只狗不仅是“神兽特工”,更是他们所有人的家人。
就在这时,陆研新那台刚刚恢复正常的检测仪器,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屏幕上跳出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无比遥远之处的残留信号,信号强度只有0.01,若不是仪器经过特殊改装,根本捕捉不到。
屏幕上,一串从未见过的符号一闪而过——那些符号不是文字,也不是代码,而是像雪花结晶一样的结构,每一个符号都由无数细小的线条组成,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符号只停留了0.5秒,就消失在屏幕的背景噪音里。
守白怀里的元宝似乎有所感应,原本耷拉着的耳朵轻轻动了动,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检测仪器的方向,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守白的意识无意间触碰到了那段信号残留,没有剧烈的冲击,只有一个模糊、断续、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意念,像羽毛般轻轻飘进她的心底。那意念带着一种极其古老的、看透了时空沧桑的疲惫,还有一句清晰的警示:
“……织网……小心……真正的‘捕手’……在网外……”
意念消散,信号彻底消失,再无痕迹。
安全舱里一片寂静,只有通风系统的嗡鸣还在继续。
诺亚握紧了拳头,站起身走到舷窗边,看向窗外那片仿佛恢复了平静的深邃黑暗。暗物质星云依旧在那里,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我们以为自己在织网对抗风暴,却没想到……引来了可能在风暴之外窥视的‘捕手’?”
金一诺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的黑暗,声音低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光有引力子转换器和元宝的项圈肯定不够。我们需要更强的防护,更稳定的连接……可能还要找到更多‘锚点’。”
守白抱着元宝,轻轻吻了吻它的额头。元宝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低头看着腕间的银链,链坠上的月光石原石虽然有了裂痕,却依旧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们确实织成了一张网,一张用意识、信任和元宝的牺牲织成的网。但这场胜利的代价,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而那片看似平静的黑暗里,藏着比信号源更可怕的东西——那个“网外的捕手”,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织起的每一根线。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