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那点银纹顺着鞋底蔓延出去,像根线,连向远方。他没停,继续往前。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地下启动了。头顶的月亮旁边,那个模糊的轮廓更清晰了些,能看出是个环形结构,边缘有光在流动。
他知道那是月球基地。
左眼突然一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通阴视野自动开启,画面直接跳转到月球表面。那里有四个大字——“阴阳平衡”,每一个笔画都在发光,底下还有一串数字,不断闪烁。坐标。他认得这格式,地府测绘局的老标准,东经南纬,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牌照还在,但已经不烫了。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现在连站稳都费劲。他靠着旁边一块墓碑,喘了口气。
风从乱葬岗那边吹过来,带着一股纸灰味。接着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晃晃悠悠走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拎着个U盘模样的青铜块。
是表舅。
表舅走到他面前,没说话,先把那青铜块插进地面。一道蓝光扫过,空中浮现出一串数据流,全是乱码。表舅按了几下,手指翻得飞快,像是在敲键盘。几秒后,干扰段被剥离,原始坐标矩阵显现出来。
“范围比预想的大。”表舅说,“阳间祠堂旧址、阴司十八层地狱、奈何桥流域,还有月球基地投影区,全包了。”
陈三槐点头。“四维闭环?”
“对。跨维度治理疆域,正式成立。”
他低头看自己的鞋。露趾布鞋,左脚大脚趾还露在外面,指甲发灰。可鞋底的银纹比刚才亮了,像是充了电。他记得张果老说过,这是师父留的时空锚点。走哪儿,哪儿就是起点。
表舅收起青铜块。“边界得标一下,不然陆离的人随时能钻进来。”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响。
杨石头提着夜壶从坟堆后面绕出来,壶嘴冒着金烟。他走路一瘸一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边走边嘟囔:“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上次抓阄我抽中土地神的时候可没说要加班。”
他走到陈三槐跟前,把夜壶往地上一顿。“喏,混合液。城隍庙秘药、孟婆汤浓缩汁、功德增强剂,三合一。撒一遍,保你三十年没人敢越界。”
陈三槐看了眼壶里,液体呈淡金色,表面浮着一层油膜,偶尔冒个泡。
杨石头开始沿着坐标虚线走,一边走一边撒。液体落地就燃,烧出一条金线,贴着地面延伸出去。金线走到阴阳交界处时,突然分叉,一支沉下去,消失在地底,另一支往上飘,升到半空,连上月球基地的投影边缘。
“封好了。”杨石头擦了把汗,“立体的,上下通吃。”
陈三槐没动。他盯着西北角的方向,那边的金线有点歪,像是被什么压了一下。他眯起左眼,通阴视野再次展开。画面拉近,发现边界外有一团光影,形状不定,时不时闪出一点朱红色的痕迹,像判官笔的墨。
“陆离还没死透。”他说。
表舅皱眉。“残余能量体?”
“在重组。动作很慢,但一直在吸周围的阴气。”
杨石头啐了一口。“这玩意儿怎么杀都杀不死,跟韭菜似的。”
“先不动他。”陈三槐说,“让他长,等他露头再割。”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天上那个月球基地的轮廓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下来。
表舅突然抬头。“来了。”
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直冲地面。光里浮现出一部法典的全息影像,封面写着《阴阳经济法》,右下角盖着玉帝御印。文字开始滚动,密密麻麻,全是条款。
“需权限解锁。”表舅说。
“我来。”陈三槐把牌照拿出来,按在空中坐标原点。
表舅把青铜块再次插入地面,同步验证。杨石头用夜壶铜牌敲了三下,声音不大,但每一下都让空气震一下。三声过后,法典最后一行弹出名字:
**三界金融教父:陈三槐**
光柱收拢,法典缓缓合上,最后落在陈三槐手中。他没接稳,法典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
“就这么定了?”他问。
“就这么定了。”表舅收起设备,“你是法定负责人,所有特区事务归你管。边界巡查、冥币发行、阴德结算,全归你批。”
杨石头拍拍他肩膀。“以后别忘了给我们基层涨点补贴。”
说完,表舅转身走了几步,身影渐渐变淡。临消失前,他留下一句话:“令牌会留在原地,临时监管节点,你自己看着用。”
杨石头蹲在角落,从怀里掏出半包烟,发现是湿的,干脆又换回狗尾巴草,点上就抽。他吐了个圈,笑着说:“总算有个正经秩序了。”
陈三槐没笑。
他弯腰捡起法典,拍了拍灰,塞进道袍里。然后低头看了看鞋。银纹还在,而且比刚才更活跃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踩了踩地,纹路微微发烫。
他招了招手。
一匹纸马从坟头冒出来,四蹄踏着月光,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他踩着鞋底的银纹跃上马背,缰绳一扯,纸马腾空而起,沿着金线边界开始巡行。
一圈下来,东南、西南、东北都没问题。金线稳定,没有波动。可当他赶到西北角时,发现那团光影比刚才大了一圈,颜色也更深了。它贴在边界外侧,像一层膜,缓慢蠕动。
陈三槐停下纸马。
他没掏符,也没念咒。只是把左脚踩在地上,让鞋底的银纹直接接触坐标线。一股压制波扩散出去,光影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
但它没散。
反而在收缩之后,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一只眼睛。
那只眼没有瞳孔,全是红丝,盯着陈三槐看了一秒。
然后闭上。
陈三槐收回脚,骑在纸马上没动。风吹过来,他鬓角的纸灰飘了一下。
他摸了摸怀里的法典,又看了眼手中的牌照。
远处,杨石头还在抽烟,身影越来越小。
陈三槐调转马头,重新朝西北角走去。
纸马四蹄落下时,地面的银纹跟着延伸,像一条蛇爬向那团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