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玉蹲在尸体旁,手指捏起那截竹筒。竹节表面有刮痕,像是被刀锋反复磨过。他没急着打开,而是先看了眼四周。蒸汽机房外的草丛已被踩平,几根断茎还沾着湿泥。刚才那场夜战死了七个人,这具搬运工打扮的尸体混在其中,要不是右耳缺了一角,他也不会多看第二眼。
他撬开竹筒封口,抽出一张卷紧的羊皮。刚展开一半,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纸上字迹暗红,有些地方已经发黑,显然是用血写的。他把羊皮铺在地上,借着火把光细看。突厥秘文他认得几个关键字,“南洋”、“王”、“永世不征”,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三皇子亲许”。
完颜玉把羊皮折好塞进怀里,转身走向情报密室。路上守卫想上来帮忙,他摆手拒绝。右臂的绷带还在渗血,走路时肩膀发沉,但他没停下。
密室门刚推开,耶律楚楚就迎了上来。她手里捧着一块焦纸,边缘碎成锯齿状。“金翅雕带回来的,”她说,“倭寇营地烧剩下的。”
完颜玉接过焦纸,对着灯光翻看。上面残留的文字不多,但有一句完整的话:“南洋归尔,永世不征”。他猛地抬头,“这话和突厥血书里的一模一样。”
耶律楚楚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倭寇用的是俚语,突厥文书讲究祖誓格式,两边不该用同一个说法。”她走到桌边,拿出一本薄册子,是柳如烟早前留下的密码对照表。“要是有人统一写好,再分别翻译,应该能在音节上留下痕迹。”
她开始对照两份文本,一笔一划标出重合的发音节点。完颜玉站在旁边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半个时辰后,耶律楚楚停笔,把两张图谱并排摆在桌上。从第三行开始,声调起伏几乎完全重叠。
“不是巧合。”完颜玉低声说。
耶律楚楚吹响鹰笛,一只灰羽隼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架子上。她取下腿环上的小竹管,倒出半片残页。这次是完整的短笺,用倭寇特有的象形符号写成,内容却是标准汉话:“事成之日,可汗称王,粮械自足。”
完颜玉盯着那行字,忽然问:“谁能把命令同时送到突厥大帐和倭寇船队?”
“只有一个人。”耶律楚楚说,“能调动影卫,又能联络外敌,还能让不同语言的文书保持一致措辞。”
他们没说出名字,但都知道是谁。
完颜玉起身,“我去提审那个细作。”
牢房在地下三层,入口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守卫报告说那人一直闭眼装死,滴水未进。完颜玉进去时,细作靠墙坐着,双手被铁链锁在石墩上。
他把血书摊在桌上,“你主子答应的事,能做到吗?”
细作睁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
完颜玉正要再问,突然看见对方喉结微微一动。他猛然后退,同时大喊:“退开!”
话音未落,细作衣领处窜出火苗。那人整个人瞬间被火焰包围,嘴里发出闷哼。火势迅速蔓延,烧向挂在墙上的记录簿。
完颜玉撞开牢门冲出去,翻身上马。战马受过训练,听到警报立刻冲向牢区入口。他拉紧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抬起,用胸前的金属铠板挡住喷出的火舌。
热浪扑面,空气发烫。等火势稍弱,完颜玉跳下马冲进去。细作已经倒地,身上衣物烧得只剩骨架。他翻找尸体,在内衬夹层摸到一块硬物。
是一枚未爆的装置,外壳刻着“天工阁·永乐十九年造”。
完颜玉把它举到灯下细看。这是慕容雪改进的震天雷原型,原本只存放在军械库最深处。现在它出现在突厥细作身上,说明图纸早就流了出去。
他把震天雷交给守卫,“送去千机阁,加三道锁。”
回到密室,耶律楚楚正在整理所有证据。血书、焦纸、编号72的令牌,还有那只带回警告信的鹰隼。她把震天雷放在中央,四周摆开文件。
“三皇子联系突厥,许诺封王。”
“同时联络倭寇,保证供给。”
“文书措辞一致,说明指令同源。”
“震天雷外泄,证明军械已失守。”
她抬头,“这不是简单的勾结。他在组建一个网络,把所有敌人串在一起。”
完颜玉坐在对面,解开绷带换药。伤口比想象中深,血还没止住。
“陈墨知道这些以后会怎么做?”耶律楚楚问。
“他会查到底。”完颜玉说,“不管牵出多少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传令兵送来新的消息:北面树林又发现一枚空竹筒,位置就在上次鹰隼降落点五步之外。
耶律楚楚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完颜玉想跟着,刚站起来就晃了一下。失血太多,眼前发黑。他扶住桌子,等视线恢复才重新迈步。
林子里湿气重,落叶堆得很厚。耶律楚楚蹲在竹筒旁,没急着碰。她取出随身的小瓶,撒了一圈粉末。地面立刻泛起微蓝的痕迹,像是被人踩过多次。
“不止一个人来过。”她说。
完颜玉低头查看竹筒内部。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层薄灰。他用指尖蘸了点,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苦味,混着泥土的气息。
这不是普通的灰。
他想起之前忍者用过的毒粉,成分里就有这种草灰。当时完颜玉查过资料,那是突厥边境特有的一种植物,中原不长。
“他们还在联系。”他说,“而且用的是同一套传递方式。”
耶律楚楚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我要让鹰群彻夜巡逻,每两个时辰回报一次。”
完颜玉点头,“你也别太累。”
她笑了笑,转身去调整鹰笛的音孔。新编的信号更短,更难破解。
完颜玉抱着震天雷往回走。经过火药库时,他停下脚步。门上的锁换了,不再是原来的铜扣,而是带齿轮的机关锁。这是楚红袖最近设计的新款,据说能防爆破。
他伸手摸了摸锁面,金属冰凉。
远处传来一声鹰鸣,划破夜空。
耶律楚楚抬起头,看着那只飞来的灰羽隼。它翅膀歪了一下,落地时差点摔倒。她赶紧上前,从腿环上取下竹管。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块布条,上面用血写着三个字:
“快逃。”
完颜玉接过布条,眉头皱紧。这不是预警,也不是情报,更像是求救。
他转身看向指挥中枢的方向。灯火还亮着,陈墨应该还在等消息。
“把这个送去千机阁。”他说,“让他们查布条的来源。”
耶律楚楚点头,正要走,忽然听见头顶风声。
她抬头,只见那只鹰突然振翅,直冲云霄。飞到一半,身体猛地一抖,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旋转着坠入林中。
完颜玉拔刀在手,盯着那片黑暗的树冠。
林子里静得可怕。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
他握紧刀柄,一步步朝鹰坠落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