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手指停在半空。
纸蝉贴在胸口,烫得像块烧红的铁片。屏幕上的确认框还在闪,光标一点一点跳动,像是催命。他盯着那行字:是否接受本次考核结果。
这不是他能选的事。
墙角的电缆管突然抖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干扰器撑不了多久了。系统马上就要恢复上传,陆离写的那个“血脉绑定型复利”会直接打进他的账户,连带所有关联户头——太爷爷、王寡妇、林守拙扎的纸人、连他那头在奈何桥直播卖货的驴都会被算进去。
钱不会少,反而会多。
但每一笔都带着锁链。
他还没动,空气中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一个老头倒骑着二维码从里面跨出来,脚上拖鞋一晃一晃,车筐里塞满辣条包装袋。
张果老落地没出声,只是用葫芦敲了敲地面。
“你再迟一秒,就成判官笔下的标准答案了。”
陈三槐没回头:“你是监考的?”
“我是出题的。”张果老把葫芦塞进袖子,“你以为那些事是意外?假酒案、骨灰盒改太阳能、wiFi信号连到月球……全是你这场考试的题干。”
屏幕里的陆离还在写。朱砂一笔一划,清晰无比。
张果老说:“他不是敌人。他是反面教材,用来测你能不能守住底线。利率翻倍、香火抽成、给死人办分期付款——这些是他提交的答案。而你,一直按规矩来,哪怕穷得穿露脚趾的鞋,也没克扣过一文烧纸钱。”
陈三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左眼突然发热。
通阴眼自动开启。视野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账目,全是这些年经他手流转的冥币记录。没有一笔虚报,没有一笔截留。甚至连王寡妇偷偷多烧的那部分,他也原封不动转给了她早逝的儿子。
右眼开始流泪。
他知道这是祖宗们在说话。可听不清。太多声音挤在一起,吵得头疼。
张果老看着他:“现在轮到你交卷了。点下确认,特区成立,你就是第一任管理人。不点,系统判定无人合格,一切重置。”
“重置是什么意思?”
“所有账清零。阳间没人烧纸,阴间断供十年。”
陈三槐没动。
他知道还有问题。
“陆离为什么能代我操作?”
“因为他本就是系统的一部分。”张果老指向屏幕,“他是上一届考生,考砸了,被留下来当测试程序。你现在看到的,是他最后一次运行。”
话音刚落,虚空中猛地刺出一支笔。
判官笔。
陆离整个人从数据流里挣了出来,不再是投影,也不是幻象。他站在半空,黑袍无风自动,手里握着那支写了无数利率算法的笔。
他没看张果老,也没看陈三槐。
他在空中划下四个大字:
**考核失败**
朱砂凝成血雾,往下坠落。
只要这四个字落定,整个系统就会判定本次考核无效,所有进度归零。不只是经济特区泡汤,连带之前所有的结算记录都要打回重审。地府会计部得加班三十年才能理清账。
陈三槐抬手。
左眼通阴术全开,瞳孔变成墨黑色,像口深井。他盯着那支笔尖,盯着那团下坠的朱砂,右眼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掌心。
他没擦。
他知道这一刻不能靠算盘,也不能靠符咒。
他得改命。
通阴眼反射出一道光,不是金色,也不是红色,是一种混着纸灰和铜钱锈味的暗色。那道光扫过判官笔,扫过“失败”二字,像一把看不见的尺子,硬生生把笔画掰了过来。
“败”字的一撇被拉长,横折钩往上提,变成了“立”。
“失”字的两点挪位,中间加了一竖,成了“区”。
四个字变了。
**特区成立**
空气静了一瞬。
紧接着,地府十八层地狱同时震动。天空裂开,不是那种吓人的黑洞,而是像老电视开机前的雪花屏,一闪一闪,接着亮起一行大字:
**茅台分店·酆都第七层·今日开业**
下一秒,第二条亮起:
**茅台分店·拔舌地狱·买一送一**
第三条:
**茅台分店·刀山地狱·支持冥币扫码支付**
一座接一座招牌凭空浮现,金光闪闪,字体还是那种路边烧烤摊最爱用的闪烁霓虹风。每一块牌匾底下都挂着小字:本店隶属于阴阳经济特区,由考生c.S.h.授权运营。
张果老笑了。
“你改的不只是字,是命格。”
他说完,身影开始变淡,像信号不好似的,一格一格消失。临走前扔下一句话:
“密码藏在第一家店的招牌背面。”
陈三槐没应声。
他抬头看着满天乱飘的茅台广告,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滋滋声。那是数据重新连接的声音。
纸蝉不再发烫了。
它安静地贴在他胸口,像块冷却下来的铁片。
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边缘有点翘起。揭下来一看,内侧多了行小字,不是打印的,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dF-544-KEY:0731-hb
他记下了。
这时,天空中的第一块招牌忽然闪了一下。
原本写着“今日开业”的横幅缩了回去,露出后面一块小面板。上面滚动着一组符码,结构复杂,但开头正是那串数字:0731-hb。
符码转到一半,突然停住。
招牌底部,一条细小的裂缝缓缓裂开,从中伸出半截手指。
那手指苍白,关节泛青,指甲涂着暗红色的油彩。
它勾住招牌边缘,用力一撑。
一个人影正从广告牌里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