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掌心的雨滴凉了。
他没松手。这滴水里有东西,不是普通的功德残留,是刻着字的。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表面,纹路浮现出来,像印章盖在湿纸上的印子。
他眯起左眼,通阴术一催,那滴水突然亮了。
金光从指缝里漏出来,照在他脸上。一道模糊的印记缓缓旋转,边角写着小字:“玉帝特区·十八层全域”。
他愣住。
这不是奖状,是地契。而且划得挺狠,直接把整个地府最深的区域都圈进去了。
他抬头看天。奈何桥的警报还在闪红光,区块链亡灵币的流量提示一条接一条往外蹦。可这片雨幕留下的印记,比所有警报加起来还重。
手机震了。
表舅打来的。
“看到雨里的东西了?”声音冷得像刚从档案库里爬出来。
“你早知道?”
“备案有记录。三天前天上批下来的临时授权,没人敢提。因为一旦落地,就得有人负责管。”
“所以现在轮到我?”
“是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表舅顿了顿,“我要带谛听下来核验数据,顺便签个边界确认书。你要不要?”
“要。但别整那些虚的,我要实线。”
“行。”
不到两分钟,空中裂开一道口子。表舅穿着灰色长褂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块发光板,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条文。身后跟着一头青毛兽,眼睛闭着,耳朵却竖得笔直。
谛听趴在地上,鼻子贴着泥土,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它打了个喷嚏。
“真迹。”表舅说,“玉帝亲批,加盖三界联防章,有效期三年,可续展。特区范围——”他念出一串坐标,“涵盖原十八层地狱全境,含第七层石油泄漏污染区。”
陈三槐点头:“那就划线。”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脚步声。
杨石头来了。还是那身明光铠配老头衫,左手提夜壶,右手拿着个小本子,边走边记。
“边界标记物准备好了。”他说,“城隍庙老药底子,混了我三十年功德尿,洒出去能定十年不挪。”
陈三槐皱眉:“你又拿夜壶?”
“正规操作。”杨石头一脸认真,“神仙划界,靠的是信力沉淀。你画符太轻,我撒尿沉。”
他走到第一处坐标点,掀开壶盖,对着地面就是一泡。
金色液体流出来,落地不散,反而像活了一样往四周爬。眨眼工夫,一条细线连上了下一个点。再下一泡,又连一个。
金线越拉越长,绕着地底深处的大致轮廓开始闭环。
每连一段,地下就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谁在叩头。
“老土地们认账了。”杨石头抹了把汗,“三百年前被撤庙的小神,刚才集体显形拜界桩。”
陈三槐盯着那条线。它不只是标记,更像是某种契约的具现。谁要是越过去,等于当面抽祖先的脸。
表舅把电子批文拍在空中,光屏一闪,自动盖章。随后他收起板子,看了陈三槐一眼。
“特区成立了。从现在起,这里归你管。出了事,追责只追你一个。”
说完,他带着谛听走了。
风停了。
杨石头瘫坐在金线边上,喘着粗气:“累死我了……这活比给阎王写年终总结还费劲。”
陈三槐没说话。他吹了声口哨。
远处云层裂开,一匹纸马踏月而来。四蹄踩着银光,鬃毛是用林守拙最新款的防伪锡纸剪的。
他翻身骑上。
纸马低头啃了口月光,腾空而起。
沿着金线飞了一圈,情况正常。边界稳定,没有外力干扰迹象。直到他靠近第七层旧址——也就是特区核心。
那里原本是个塌陷的数据坑,现在被一层透明晶壳封住,像块巨大的琥珀。
里面关着一个人。
陆离。
判官服破了几处,双手被锁链穿过肩胛骨钉在墙上。可他的手指还在动。指尖蘸着空气里的湿气,在面前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陈三槐凑近看。
是利率公式。新的算法模型,比之前更复杂,也更危险。每一个变量都在试图重建旧系统的控制逻辑。
“你还写?”陈三槐低声说。
陆离抬头,嘴角扯了一下:“系统不会死。只要有人想赚差价,它就会重生。”
陈三槐没回话。他知道这人没疯,也没投降。他在等机会,等一个能把新秩序拖回老路的裂缝。
他正要离开,眼角忽然扫到晶壳外围。
有个虚影招牌飘在那里,半透明,闪一下灭一下。
“茅台连锁·地府专营店”。
字体挺花哨,底下还有小字:“扫码入会,享九折冥贝返现”。
陈三槐皱眉。地府哪来的茅台分店?酒类专卖不是归孟婆汤连锁管吗?
他用左眼穿透幻象。
招牌背后露出了真东西。
一条暗道,嵌在空间夹层里,入口处有微弱信号波动。数据流不断进出,全是阳间的资金记录。付款方式五花八门:微信、支付宝、数字人民币,甚至还有虚拟货币。
走私通道。
而且已经运行了一段时间。流量不大,但持续不断。
他想起六道轮回集团最近的动作。太阳能骨灰盒、洗眼液订单暴增、纸扎童男体内藏毒粉……这些都是幌子。真正的生意,是借这个特区刚成立的混乱期,偷偷打通跨境资金链。
他们不怕监管,因为他们正在制造新的规则。
纸马原地盘旋。
陈三槐掏出怀里的檀木葫芦。葫芦安静地躺着,表面温润,像睡着了。
他没打开。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他记下了这个位置。记下了那条暗道的频率,也记下了招牌闪烁的节奏。
他调转马头,准备返回边界汇合点。
刚飞出十米,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晶壳内部,陆离写完最后一行公式。他停下手指,抬头看向陈三槐的背影。
嘴角又动了一下。
招牌闪了三次,熄灭。
暗道入口微微扩张了一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