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器点火程序准备就绪。
娜娜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敲下确认键，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陈浩靠在操作台边，手里捏着半块压扁的饼干，盯着主屏上的倒计时。
“三长两短。”他说，“别搞成摩斯电码考试题。”
“不会。”娜娜说，“我已经设好自动序列，每段脉冲间隔精确到毫秒。”
苏珊坐在副位，眼睛扫着能源曲线。“电压稳定，点火负荷在安全范围内。可以开始了。”
陈浩拿起对讲机：“卡尔，我们准备打信号了，你那边怎么样？”
“螺丝刚拧紧。”卡尔的声音从外舱传来，“基座已经复位，护板也卡回去了。你们开火的时候轻点，别把我震下去。”
“放心。”陈浩按下发送键，“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蠢事。”
主推进器发出三次持续两秒的喷流，接着是两次短促点火。红外波段立刻捕捉到规律闪烁，像黑夜里的手电筒打暗号。
第一轮信号发出后，没人说话。
第二轮开始前，苏珊忽然抬头：“等一下，刚才接收端有没有反应？”
“没有记录。”娜娜看着日志，“但我们也不能确定他们没收到。”
“那就再来。”陈浩咬了口饼干，“反正也没别的事做。”
第二轮信号发射完毕，依旧沉默。
第三轮刚启动，娜娜突然抬手：“等等。”
她调出频谱图，放大某个角落。“这里有微弱回波，频率偏移0.3赫兹，像是被反射回来的。”
“反射？”苏珊凑近看，“谁会反射我们的信号？太空站？卫星残骸？”
“都不是。”娜娜摇头，“信号路径指向地面控制塔主接收阵列方向。而且……它带加密头。”
陈浩差点把饼干呛住：“你是说，他们收到了，还回了消息？”
“可能是自动应答机。”她说，“老型号的地基系统会在识别到注册编号后发一个确认包，不管对方能不能收。”
“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打通了？”苏珊问。
“不算。”娜娜已经开始调整接收参数，“我们得接住那个包，然后用旧协议握手一次，才能建立双向链路。”
“用哪年的密钥？”陈浩问。
“二零七三年版。”她说，“你们当年入港备案时用的那一套。”
苏珊翻出自己的终端，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我记得备份过一部分，但不全。”
“够了。”娜娜接过数据线插进接口，“我可以用知识库补全缺失字段，只要前八位正确。”
屏幕闪了几下，新窗口弹出：【认证协议加载中——版本V3.1（停用）】。
“这玩意早该报废了。”陈浩嘀咕。
“但它能用。”娜娜按下确认，“现在只能看他们还认不认这个签名。”
系统开始发送二次请求。
等待的三十秒里，控制室安静得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声音。
突然，主屏跳了一下。
一行白字缓缓浮现：
【cx-702，身份核实，航线核准，准予降落在A-9着陆带，许可代码Lx-8842】
陈浩猛地站起来，把饼干渣撒了一键盘。
“真成了？”
“是真的。”苏珊盯着验证码比对结果，“和母港数据库一致，不是模拟信号。”
娜娜松开手指，肩膀微微塌下来一点。“通讯链路重建完成，现在可以正常收发指令。”
“老子要哭了。”陈浩抓起对讲机，“卡尔！听见没？咱能回家了！”
“听到了。”卡尔的声音有点闷，“但我建议你们先别庆祝，我现在正踩在天线罩上，下面可是三千公里真空。”
“那你快下来。”陈浩笑出声，“落地请你吃十顿牛排。”
“我要睡三天。”
娜娜已经切换到降落预检界面，一条条项目自动勾选。“导航校准、能源分配、姿态控制……全部符合标准。”
“也就是说，”苏珊伸了个懒腰，“我们真的可以降了？”
“只要不出新问题。”娜娜说。
话音刚落，警报响了。
不是红灯，是黄灯。
导航系统提示轨道偏移0.07度，虽在容许范围，但需要手动修正。
“谁碰了舵？”陈浩看向操作台。
“没人。”苏珊快速调出轨迹记录，“应该是刚才推进器点火时推力不对称，导致轻微漂移。”
“小问题。”陈浩坐回驾驶位，“我拉一把就行。”
他刚要动手，另一条提示弹了出来：
【环境系统警告：氧气循环阀压力异常】
“又来？”苏珊切到生命支持页面，“阀门显示密封不良，但检测不到泄漏点。”
“是不是刚才震动太大？”陈浩问。
“有可能。”她说，“我远程重启一下模块试试。”
娜娜同时运行两个诊断程序，一边处理导航修正，一边监控环境数据。她的手指在不同窗口间快速切换，几乎没有停顿。
“阀门重置成功。”苏珊说，“压力恢复正常，系统不再报警。”
“挺好。”陈浩松了口气，“看来这次真能顺一次。”
“别说话。”苏珊突然抬手。
她盯着某一行数据不动。
“怎么了？”
“二氧化碳浓度在缓慢上升。”她说，“虽然还在安全线以下，但趋势不对。过去十分钟升高了0.03%。”
“会不会是过滤器效率下降？”陈浩问。
“按理说不会。”苏珊调出滤芯状态，“使用寿命还有百分之六十二，不应该出现性能衰减。”
娜娜暂停其他任务，接入深层日志。“让我查一下空气流动路径。”
几秒钟后，她停下动作。
“发现问题。”她说，“b区管道有一段温度异常偏低，导致水汽凝结，可能堵塞了部分通道。”
“在哪？”陈浩问。
“靠近生活舱侧壁。”她说，“需要人工检查排水口是否通畅。”
“我去看看。”苏珊起身拿工具包，“顺便顺一遍传感器线路。”
“去吧。”陈浩点头，“别太久，我这边还得你帮忙盯降落流程。”
苏珊刚走到门口，对讲机响了。
“我是卡尔。”声音带着喘，“我已经回到内舱，准备脱宇航服。”
“干得不错。”陈浩说，“外面修好了吗？”
“物理结构没问题了。”卡尔说，“但建议下次通讯测试时再校准一次精度，毕竟零件老化严重。”
“等落地让维修队全换掉。”陈浩说，“你现在赶紧进来，我们马上要进最终轨道。”
“明白。”
苏珊沿着通道走向生活区，脚步不快。她走过一段金属走廊，拐弯时听到头顶有轻微滴答声。
她停下。
抬头看通风格栅。
一滴水珠正挂在边缘，迟迟没落。
她伸手摸了下格栅外框，指尖沾上湿痕。
“果然结露了。”她自语。
拿出扳手准备拆面板，耳机里传来娜娜的声音：“苏珊，二氧化碳浓度继续上升，目前0.05%，接近预警阈值。”
“我知道。”她说，“我在b区，发现格栅潮湿，怀疑冷凝水堵住了排气孔。”
“请尽快清理。”
“正在拆。”她用力拧下第一颗螺丝。
这时，通风口内传出一声轻响，像是气流突然被截断。
她愣了一下。
再用力拧第二颗螺丝，却发现扳手打滑。
低头一看，金属表面覆了一层薄霜。
她呼出一口气，白雾瞬间凝成小水珠附在面罩上。
“奇怪……温度不该这么低。”
她伸手摸向管道接口，指尖刚碰到金属，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娜娜！”她喊，“这里温度至少零下二十，不可能是正常冷凝！”
“收到。”娜娜的声音冷静，“我正在检查温控系统日志，发现制冷单元有异常启动记录。”
“什么时候？”
“就在五分钟前。”她说，“指令来源……是内部控制系统。”
苏珊盯着那圈白霜慢慢蔓延。
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手中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