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珊往后退了一步，手指还残留着管道接口的寒意。她没说话，只是迅速打开头盔记录仪，把现场画面传回主控台。
娜娜立刻调出数据流，屏幕上跳出一连串温度曲线和操作日志。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一条条信息被筛选出来。
“制冷单元在五分十九秒前自动启动。”她说，“指令来自内部控制系统，没有人工输入记录。”
陈浩从驾驶位站起身，绕到她身后看屏幕。“也就是说，没人按过按钮，但它自己开了？”
“是。”娜娜点头，“而且运行模式设定为持续低温输出，不是常规循环。”
苏珊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这不正常。生活区温控从来不会单独锁定一个区域长时间制冷。”
“我知道。”娜娜已经打开了系统底层日志，“我正在检索同型号飞船的历史维护案例。”
几秒钟后，新窗口弹出：【固件异常：幽灵指令触发事件汇总——适用机型cx系列】。
陈浩瞥了一眼标题：“啥叫幽灵指令？听着像鬼故事。”
“是指系统内存老化后，残留信号误激活设备。”娜娜解释，“这类问题多发于服役超过十五年的舰载模块。我们这艘船用了快二十年。”
“难怪它总抽风。”陈浩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让它自个儿冷静下来？”
“不行。”娜娜摇头，“只要电源接通，它就可能再次启动。必须切断b区线路，并对主控芯片进行强制重启。”
“我去断电。”苏珊说，“但得先确认附近没有其他敏感设备受影响。”
“我已经隔离了关联节点。”娜娜快速敲下几行命令，“你现在可以安全操作。”
苏珊弯腰捡起扳手，重新靠近管道。她拆开外层护板，找到线路接头，用力拔下插销。面板上的指示灯瞬间熄灭。
“b区制冷电源已切断。”她说。
“收到。”娜娜同步开启热风补偿程序，“启动备用循环风机，防止湿气积聚。”
风机嗡鸣响起，通道里的空气开始流动。
卡尔这时也赶到了主控室门口，手里拎着工具箱。“听说又出问题了？”
“老毛病。”陈浩靠在椅背上，“船自己给自己降温，差点把苏珊冻在外面。”
卡尔走进来，看了眼屏幕。“所以是系统发疯？”
“算是吧。”娜娜说，“我已经加载修复补丁，准备重置主控芯片。你帮我盯着硬件状态，重启时如果有电流波动，立刻切断应急电源。”
“行。”卡尔站到她旁边，戴上检测手套，“开始吧。”
娜娜按下确认键，系统进入重启流程。倒计时三秒后，主控芯片短暂离线，再重新连接。
屏幕上跳出血红的【初始化完成】提示。
“成功了？”陈浩问。
“暂未发现异常指令复现。”娜娜继续监控后台进程，“但我建议保持b区断电状态，直到落地后再做全面更换。”
“同意。”陈浩拍板，“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别让它临走前再闹事。”
苏珊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排气口清理完毕，传感器读数恢复正常。空气流通效率回升至98%。”
娜娜调出co?浓度图表，曲线已经停止上升，开始缓慢下降。
“二氧化碳水平正在回落。”她说，“预计二十分钟后回到安全区间。”
“总算松口气。”陈浩坐回驾驶位，“刚才那一连串警报，搞得我以为又要改写人生计划。”
“你的人生计划不是躺着吃薯片吗？”卡尔随口接了一句。
“那也是正经梦想。”陈浩翻了个白眼，“再说，薯片配星空，多浪漫。”
娜娜没理会他们的对话，而是启动了全系统终检流程。界面上逐项跳出检查项目，绿勾一个接一个亮起。
动力系统——通过
能源分配——通过
通讯链路——稳定
结构完整性——无异常
四十七项指标全部达标。
“飞船状态符合降落标准。”她说，“可以执行最终轨道校准。”
陈浩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那就别耽误了，早点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他调出导航界面，0.07度的偏移量虽然不大，但在精准降落的要求下必须修正。他和苏珊一起核对推力参数，设定短脉冲序列。
推进器轻震两下，飞船姿态微调。
主屏上的航线标记重新对齐中心线。
“轨道修正完成。”苏珊说，“当前位置稳定。”
“好。”陈浩双手搭在操纵杆上，“接下来就是一路滑下去了。”
娜娜将外部摄像头切换至前方视角。
屏幕中央，一颗蓝白相间的星球缓缓浮现。
云层卷曲，大陆轮廓清晰可见，海洋反射着恒星的光。
没有人说话。
过了几秒，卡尔靠着墙低声说：“原来它真的还在。”
“我一直以为会变样。”苏珊扶着座椅边缘，“比如多了几座新城，或者海岸线被淹掉一块。”
“没那么快。”陈浩笑了笑，“地球比我们耐操多了。”
娜娜看着屏幕，手指轻轻落在控制台上。“最后一次航行日志更新：cx-702号飞船已完成所有技术排查，环境、导航、动力系统均处于正常状态。距离母星剩余航程——十二小时。”
“你说完了吗？”陈浩问。
“说完了。”
“那就别念报告了。”他抬头盯着那颗星球，“咱们回家。”
卡尔解下工具腰带，随手挂在门边挂钩上。苏珊摘下耳机，放在操作台一角。两人都站在原地，望着屏幕。
陈浩没动，手一直搁在操纵杆上。
娜娜忽然开口：“我记得第一次起飞那天，你迟到半小时，说是闹钟坏了。”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设。”陈浩咧嘴，“谁乐意大早上爬起来去送死。”
“你还把泡面倒在控制台缝隙里。”
“那是意外！”
“维修记录显示，你一共弄脏过七次座椅套。”
“喂，过去的事提它干嘛。”
“我只是想说……”娜娜顿了一下，“这一趟，我们确实回来了。”
陈浩笑了下，没说话。
外面的星球越来越大，占据了整个视野。
陆地上的山脉像褶皱的纸张，河流如细线蜿蜒。
苏珊忽然轻声说：“我想洗澡。”
“我想睡整三天。”卡尔接道。
“我要去超市买最大包的辣条。”陈浩握紧拳头，“然后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吃完。”
娜娜看着他们，嘴唇微微动了动。
“我也想试试热汤的味道。”她说。
话音刚落，主控台右上角闪了一下。
一道黄色提示框弹出：【外部气流扰动监测中，建议微调左侧翼面角度】
陈浩眉毛一挑：“又来？”
娜娜已经调出数据。“不是故障。是进入高层大气边缘的正常扰动，需要手动补偿0.3度迎角。”
“交给我。”陈浩把手放回操纵杆，“这种小事，闭着眼都能搞定。”
他推动控制杆，左侧翼面缓缓抬起。
屏幕上的姿态参数随之变化。
就在数值即将归零时，操纵杆突然抖了一下。
陈浩皱眉，用力稳住。
可那股震动没有消失，反而沿着手柄传上来，像是某种规律性的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