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左臂断了,抬不起来。他靠着剑匣站着,膝盖压在冰上,冷得像刀扎进骨头。六枚骨戒还在发烫,贴着皮肤烧,但他顾不上。他不能倒下——苏弦躺在后面一动不动,阿渔也还昏着。他只能撑住。
他用舌尖顶住上颚,疼得眼前一黑。这是他在幽泉谷学的办法,疼了才能清醒。现在他必须清醒。刚才那一战差点要了他的命,可阵法还没结束。冰姬站在高台中间,背对着他,手一抬,整个空间都被冻住了。
风停了。
冰面亮起光,从裂缝里透出青白色。一个人影慢慢出现,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是阿渔。
她穿着那件银边白裙,手腕被冰链绑着,脸上有血,眼睛湿湿的,像是刚哭过。她看着他,声音发抖:“陈默……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陈默的手指猛地一动。
他知道阿渔从来不会喊疼。她宁可咬碎龙珠也不会求救。就算快撑不住,她也只是抓着他的衣角说“这里不对劲”,绝不会站在这里哭。
他没动。
幻象往前走了一步,指尖亮起一点银光——那是龙族的血。她伸手想碰他:“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说过要带我走的……”
陈默低头,看见自己怀里抱着骨琴。琴上全是血,裂了缝,调音玉碎了几块。他记得苏弦最后一掌打下来的时候,琴声不是曲子,是砸出来的响。他也记得阿渔跳上船头的样子,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笑得像个野孩子。
他抓紧了琴。
“你说谎。”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幻象愣住了。
陈默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我要救的是那个笑着跳上船的阿渔,是宁可咬碎龙珠也不低头的敖月。你……不是她。”
话一说完,空气一下子静了。
冰姬的背微微一抖,抬起的手松了一下。底下的震动停了,连冰的裂缝也不再扩大。她的袖子慢慢垂下,但还是没转身。
幻象脸上的泪突然没了,像被火烧干。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嘴唇动了动:“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快死了……你还敢来吗?”
声音散了,人也没了。
陈默没回答。他就站在那儿,左臂越来越麻,右手攥得太紧,指节发白。他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幻象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能再被情绪牵着走,他得认清楚谁是真的。
六枚骨戒不再那么烫了。掌心的火种重新聚起来,虽然弱,但没灭。他没让它散。
他回头看了一眼。
阿渔还在地上趴着,盖着他脱下的衣服。她耳后的鳞鳍闪着光,很微弱,但一闪一闪的,像是活着的信号。他曾听她说过,龙族的身体会护住最重要的东西。现在这点光,好像在回应他。
苏弦还是不动。整个人趴在冰上,手还搭在琴弦上,手指沾着血和裂口。七块调音玉,四块碎了,三块变黑。陈默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击,是苏弦替他挡下来的。
他转回头,盯着冰姬的背影。
“我已经看明白了。”他说。
冰姬没动,也没说话。但她身上的寒气变了,不再是压人的冷,而是安静下来,像是在等什么。
高台中间的冰又亮了,一圈圈青纹从她脚下散开,像是阵法在重新算。光影乱闪,出现一些画面——丹阁的地火室、散修城外、东海的小渔村……很快又消失了。这不是攻击,是判断。
陈默知道,最后一关过了,但门还没开。
他撑着剑匣,试着站直。左臂一动就疼,他咬牙忍着。他不能坐,也不能倒。只要他还站着,阵法就不能说他输。
冰姬终于抬起一只手,不是打人,也不是结印,只是轻轻一挥。
冰面裂开一道缝,下面冲出一股冷气,带着一段低低的声音。那声音不进耳朵,直接撞进脑子里。陈默身子一晃,差点跪下。他立刻用舌尖刺破上颚,嘴里有了血腥味,这才稳住。
声音继续响,节奏慢,像某种老规矩。
陈默听不懂,但感觉焚天骨狱在动。六枚骨戒一起震,左眼的骨纹闪了一下就灭。这不是心魔,是阵法在看他做过什么选择。
他闭上眼,想起残页上的字:“情非障目,识者得门。”
他没斩断感情,他是看清了感情。
他睁开眼,看向冰姬:“我不是为了过关才这么说的。”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冰姬的手停在半空。
青光突然变强,整个高台都亮了。冰下的声音加快,变成一段短音,三短两长,和苏弦最后弹的《安魂曲》有点像,但差了半拍。
陈默马上发现了。这段音本该和骨琴共振,但现在对不上。他看向苏弦的琴——琴弦还在颤,但频率不对。一滴血卡在断弦处,迟迟没落。
高台开始晃。
不是地下传来的,是阵法自己乱了。青光忽明忽暗,像坏了。冰姬的袖子猛地扬起,她第一次侧了半身,肩膀对着陈默,但脸还是没露出来。
陈默一下子明白了。
音错了,阵法反噬。
他刚想动,脚下的冰突然发烫。六枚骨戒猛震,焚天骨狱的火冲上胸口。他闷哼一声,扶住剑匣才没倒。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阵法要炸了。
他回头看苏弦,那人还躺着,手指却突然抽了一下。阿渔耳后的鳞鳍也闪了一下,比刚才亮了些。
陈默把骨琴轻轻放在地上,右手握紧剑柄。
他不能躲。
他必须撑到阵法做出最后决定。
冰姬抬手,掌心朝下压。
青光变成一道线,从天上劈下来,直落高台中心。陈默站着没动。他知道这一击不是要杀他,是看他有没有资格继续走。
光落下来的前一秒,他低声说:“我准备好了。”
光碰到冰的瞬间,苏弦的手指猛地勾了一下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