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靠在剑匣上,手指抠进冰面。他动不了,骨头像碎了一样,呼吸都疼。阿渔躺在他旁边,脸色很白,嘴唇没有血色。她用了龙血画符,力气耗光了,现在一动不动,呼吸很弱。
苏弦倒在不远处,手还放在骨琴上。那一声琴音结束后,他就没再说话。眼睛闭着,头上全是冷汗。三根琴弦断了,剩下的一根还在轻轻震动。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六枚骨戒还在手指上,但表面有裂痕,一直裂到手腕。体内的火气沉在脊椎里,只剩一点点。他知道,这火一灭,领域就会塌。
他不能倒。
他咬破舌尖,嘴里有血腥味,脑子清醒了些。他慢慢抬手,从怀里拿出那张残页。纸发黑,边缘卷曲,字迹模糊,看不清楚。
他试过用灵力读这张纸,可火气一碰纸,胸口就像被刀割。后来再也不敢试。
他盯着纸看,忽然发现琴弦的震动还没完全停。刚才那声轻响的余波还在传。他把残页放在地上,指尖贴着冰面,顺着震动听节奏。
咚、咚——两下短的。
然后是三下长的,间隔一样。
他想起来了。苏弦以前弹《安魂曲》,开头就是这个节奏。那时他在地火室醒来,神志不清,是苏弦坐在旁边,用断掉的手指敲出这几下,帮他稳住心神。
他抬起手,按这个节奏敲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纸上的字突然亮了。
蓝光从字缝里冒出来,一行小字浮在空中:情非障目,识者得门。
陈默愣住了。
他还想再看,光却没了。可那句话已经记在心里。
不是“断情”,而是“识情”。
他猛地看向苏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苏弦没睁眼,嘴角动了一下。手指轻轻点了两下琴面。
陈默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破阵要斩断七情。每次看到幻象,他都强行压下情绪。柳菁死,阿渔被抓,苏弦断指……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不能信,也不能心动。
可越压,领域越不稳。
原来路走错了。
阵法不是要他无情,是要他看清——感情从哪来,又怎么困住了他自己。
他低头看阿渔的脸。她脸色更差了,身体越来越冷。他摸她的手腕,脉跳得很慢,很弱。
他想起她第一次跳上船头的样子:头发湿透贴在脸上,衣服也湿了,手里举着一条活鱼,冲他喊:“陈默!你看我抓到了!”
他不理她,她也不生气,自己笑。
后来在东海渔村,她为他挡沧海戟,肩膀被刺穿,血流了一地,嘴里还说“没事”。
他背她逃命,她趴在他背上,声音越来越小,手一直抓着他的衣服。
她不是为了让他救才出现的。
她是愿意和他一起死的人。
他又看向苏弦。这个人,从没指望他能成功。天机阁的人都当他废物,只有苏弦抱着断琴跟在他后面,只说一句:“走吧。”
在边境小镇重铸骨琴那晚,苏弦把自己的肋骨嵌进琴身,十指划破琴弦,弹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琴声回来了,他人也快不行了。
他不是因为任务才跟着。
他是觉得这条路值得走到底。
陈默看着那句话,喉咙发紧。
他一直怕保护不了他们。
怕自己越强,就越把他们拖进危险。
所以他拼命变强,哪怕骨头断也要撑着。
可正是这个“怕”,成了心魔的入口。
幻象利用的不是他对他们的感情,而是他不敢面对这份感情。
他以为守住,就是不让他们受伤。
其实真正该守的,是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他捡起残页,声音很轻:“不是断,是识……我懂了。”
风停了。
阵中的光影变了。原本乱闪的画面静了一下。高台上的冰姬,肩头轻轻动了下。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
但陈默感觉到,周围的压迫感,松了一些。
他慢慢挪动身子,把阿渔往身边拉了点,用手臂挡住寒气。她的脸贴在他肩上,冷得吓人。他不敢用力抱,怕伤到她,只能一点点把自己的体温给她。
他看向苏弦:“接下来……靠你了。”
苏弦的手指颤了一下。这次,他睁开了眼。虽然看不见,但目光准确地朝向陈默。
“琴还能响。”他声音哑,“但只能一次。”
陈默点头:“够了。”
他看向骨戒。裂痕还在,但没再扩大。火气顺着脊椎往上走,勉强连上了识海。
他知道,下一波幻象很快就会来。
但他不怕了。
他不再躲那些画面。
他要看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他知道谁会站在他这边,也终于明白自己是谁。
他靠着剑匣坐直身体,把残页放回怀里。指尖擦过纸边,留下一点血痕。
冰姬坐在高台中央,背对着他们。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慢慢收紧,又松开。
阵中光影流转,旧的画面还没散,新的景象又出现了。一个穿黑袍的人站在风里,手里拿着一把断剑。剑柄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
陈默盯着那把剑。
没有移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