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看着山坡上的妹妹,脚动了一下。风是暖的,草很绿,妹妹在上面冲他挥手,笑得很干净。
他喉咙发紧,往前走了一步。
突然,左眼旁边的骨头烫了起来,像被火烧一样。体内的火焰晃了一下,好像要灭了。六枚骨戒贴着皮肤变黑,从手指开始出现裂痕,一直裂到手腕。
妹妹的脸变了。
她转过身,脸上的皮一块块掉下来,露出白骨。她不笑了,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哥,你走以后,村里人都死了。娘被撕开肚子,死前喊的是你的名字。”
陈默腿一软,差点跪下。
眼前的景象炸开了。
枯河村变成灰烬,房子塌了,路上全是尸体。柳菁倒在祠堂门口,胸口插着半截剑,血流了一地。阿渔被铁链穿过肩膀,挂在空中,嘴里不断冒血。苏弦坐在地上,琴碎了,十根手指都没了,头歪着不动了。
天上裂开一道口子,黑色的云在转,一个声音传下来:“逆命的人,最后只能当祭品。”
大地裂开,很多修士趴在地上,抬头看天,低声念着:“我们愿意献祭,求主让我们活。”九溟大地一片死寂,山倒过来,河水干了,鸟飞着飞着就变成了黑灰。
陈默站在废墟里,手抖得拿不住剑匣。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可胸口压得喘不过气。他想逃,脚动不了;想喊,嗓子哑了。那些人死的时候,他一个都没救成。现在连幻象都在笑话他——你就是个灾星,谁都救不了。
焚天骨狱的火越来越弱。
他的领域开始碎,裂缝从脚下爬满全身。骨头咔咔响,一根根断掉。他张嘴吐出一口血,里面有黑色的灰。
“我不……”他咬着牙,“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走到今天的。”
话没说完,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妹妹又站在坡上,笑着招手:“哥,回家吧。别打了,太疼了。”
他眼睛红了。
就在他要抬脚的时候,眉心突然一热。
现实里,阿渔睁开了眼。
她看到陈默站着不动,脸色发青,嘴角不停流血。她知道他在幻境里快撑不住了。她抬起手,用尽力气咬破手指,挤出一点金红色的血。
她爬过去,一把抓住陈默的脸,在他额头上画了个符。
血刚落下,冒出一阵白烟。
陈默身体一震,闷哼一声,额头像被烧红的铁烫了一下。幻象晃了晃,妹妹的脸扭曲了一瞬。
那点龙血冲进脑子里,带来一阵刺痛,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想起了阿渔。想起她挡在他前面,龙鳞都碎了也不后退。想起她昏过去时还抓着他衣服,怕被丢下。
幻象退了一步。
但还没消失。
邪尊的声音还在耳边:“你醒一次,又能撑多久?他们都会死,你救不了谁。”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都是血。他的领域只剩一层光,随时会破。
这时,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
苏弦躺在冰上,断掉的三根手指忽然动了一下。他没醒,但那只手慢慢抬起来,碰到了琴剩下的弦。
嗡——
一声轻响。
没有曲调,只有一个音,正好打进陈默的脑海。
像有人在他脑袋里敲了下钟。
幻象裂开一条缝。
陈默抓住这一瞬间,闭上眼,把意识沉下去。
他在心里找到六枚骨戒的影子。
第一枚,是柳菁小时候塞给他的野果,她说:“你吃,不苦。”
第二枚,是阿渔第一次跳上船头,头发湿漉漉的,冲他喊:“陈默,你看我抓到鱼了!”
第三枚,是苏弦第一次为他弹琴,断了一根弦,还说:“这曲子叫《归途》。”
第四枚,是他背着剑匣走进丹阁,没人送他,但他不能停。
第五枚,是八骨将的誓言,一个字一个字刻在骨头上。
第六枚,是刚才从寒冰里浮出来的蓝色戒指,冷冷的,却很坚定,像一种不说出口的承诺。
他一个个摸过去,手在抖。
“我不是要赢天道。”他小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白死。”
焚天骨狱里,最后一点火苗跳了一下。
没灭。
火顺着脊椎往上爬,勉强撑住领域的中心。裂缝不再扩大,虽然也没好,但至少没再碎。
他睁开眼。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前面有光影。他知道冰姬还在高台上,没动,也没说话。
但他感觉得到,她在看他。
阿渔的手还贴在他脸上,血已经干了,指尖冰冷。她晕过去了,呼吸很弱。
苏弦那只手垂了下来,琴声没了。他静静躺着,像睡着了,胸口还有起伏。
陈默用手撑地,慢慢坐直。
他靠着剑匣,把最后一丝火压进心里。火很小,却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幻象还在。
画面来回闪:妹妹哭,柳菁死,阿渔被拖走,苏弦断气。邪尊的声音一遍遍响:“你注定失败。”
他没躲。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前方,一句话不说。
冰姬站在高台边,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她没出手,也没结印。但她的眼神变了,不像之前那么冷,也不像雪儿说的那样死气沉沉。她看着陈默,像是在看一个不该活到现在的人。
可他活下来了。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没认输。
她嘴唇动了动,最后没出声。
然后她收回手,转身走到阵法中间,坐下。她没撤阵,也没加力。她就坐在那儿,像是在等什么。
陈默喘了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血。
他低头看阿渔,把她往身边拉了拉,怕她冷。她的龙鳞暗了,像蒙了灰的玻璃。
他试了试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他又看向苏弦,想叫他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靠着剑匣,缩起腿抱住自己。全身疼得厉害,骨头像被碾碎,每一块都在痛。
但他清醒。
他知道这是假的,也知道外面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不能倒。
只要他还坐着,领域就没彻底破。
火很小,但没灭。
他盯着前方,声音沙哑:“我还没输。”
冰姬背对着他,没回头。
但她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阵法里的光还在动,旧的画面没散,新的影子又出现了。坡上的妹妹不见了,换成一个穿黑袍的人站在风里,手里握着一把断剑。
陈默看着那把剑。
剑柄上绑着一条褪色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