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灭了,石室一下子黑了下来。
陈默站在通道口,手还放在剑匣上,六枚骨戒贴在掌心,有点发烫。
他低头看脚边的石头,用力一掀,露出一段布条。
布条是靛青色的,上面有暗银色的云纹。
这花纹,和冰心袖口上的那一模一样。
阿渔从墙边站起来,小声问:“她走了?”
“刚才还在。”苏弦手指碰了碰琴弦,断掉的那根再没动静,“现在安静了。”
陈默没说话。他把布条抓进手里,转身走回石室中间。
残碑上的地图已经快看不见了,只有最下面那座山还留着轮廓,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他靠着墙慢慢坐下,左眼的骨纹发热,胸口也一阵阵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刮。
他没吭声,只是把呼吸放慢。
阿渔走过来蹲下,看着他的脸。她耳后的鳞鳍轻轻动了一下。
“你伤得很重。”
“还能撑。”
“别硬撑。”她伸手想碰他胸口,他却偏身躲开了。
苏弦抱着骨琴坐在另一边:“我们现在最缺的是时间,但也不能拿命赶路。你刚才那一击,不只是断了肋骨,焚天骨狱也在反噬。”
陈默闭了会儿眼:“我知道。”
“南疆和北冥不一样。那里不讲规矩,不信实力,只信血脉和诅咒。巫族能让一个人一夜白头,也能让修士变成哑巴奴仆。我们三个现在这样进去,等于送死。”
“那就等恢复了再走。”陈默睁开眼,“我不急。”
阿渔抬头看残碑:“问骨试炼……真的没人活着出来过吗?”
“冰心不会骗我们。”苏弦说,“如果她要害我们,就不会带我们逃出来了。”
“可她为什么留下布条?”阿渔问。
陈默盯着手里的布条:“也许她不想让我们找到她,也可能是在提醒什么。”
“她说过,任务完成就该离开。”苏弦轻声说,“她是第五骨将,守的是情劫阵。我们过了阵,她就没必要跟着了。”
“但她知道南疆的事。”陈默看着自己的手,“比我们知道得多。”
“所以她才发出警告。”苏弦点头,“她给了我们选择——去,或者不去。”
“我们只能去。”陈默低声说,“七枚骨戒,只差最后一枚。八骨归位,才能唤醒骨尊残魂。这条路,没有回头。”
阿渔停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好像见过那座山。”
“哪座?”苏弦问。
“就是残碑上刚出现的那座。”阿渔指着碑底,“山顶有个坑,像眼睛。我小时候在龙宫禁地看过一幅画,画的就是这座山。”
“龙宫禁地?”苏弦皱眉,“那是敖烈封住的地方,你怎么进去的?”
“我不记得了。”阿渔摇头,“只记得那天风很大,我在追什么东西,然后看到了那幅画。”
陈默看了她一眼:“可能是记忆被封住了。”
“龙女十八岁要经历情劫。”阿渔苦笑,“也许那时候,我已经去过南疆。”
苏弦没再说话。她低头看着骨琴,手指轻轻摸过断弦。琴身微微震动,像是回应她。
“这根弦……”她顿了顿,“它自己动过一次。不是被人碰,是从里面动的。”
“里面?”阿渔问。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藏在琴里。”苏弦声音低,“以前不动,现在开始挣扎了。”
陈默伸手按住琴身。骨戒贴上去,温度一下子升高。琴剧烈抖动,苏弦差点抱不住。
“放手!”她喊。
陈默立刻松手。琴慢慢平静下来,只有断弦还在轻轻颤。
“不能再碰了。”苏弦紧紧抱住琴,“现在它很不稳定,谁碰谁会被拉进去。”
“拉进哪里?”阿渔问。
“我不知道。”苏弦摇头,“但我感觉,和地底那个‘它’有关。”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骨戒。第六枚颜色更深了,贴着手心时有种吸力,像要把灵气抽走。
他试着运功,体内的火焰比之前稳了些,但也更沉,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知道这是隐患。
强行用力量,身体会更快垮掉。但他没得选。
阿渔靠回墙边,耳朵贴着岩壁听了一会儿:“外面没声音了。”
“不代表安全。”陈默说,“冰心留下的布条,说明她可能出事了,也可能故意让我们发现。”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渔问。
“也许是提醒我们,别太信地图。”陈默看着残碑,“又或者是在告诉我们,南疆不止一条路。”
苏弦闭上眼:“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你要压住伤,我要恢复灵力,阿渔也需要缓过来。不然还没到南疆,我们就倒下了。”
“几个小时就够了。”陈默说。
“那你闭眼。”苏弦靠着墙,“我守前半段,你守后半段。”
“好。”
阿渔没动。她盯着残碑底部的山影,眉头皱着,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石室里没人说话。火把烧完了,角落堆着灰。陈默靠着墙,呼吸慢慢平稳。他的手一直放在剑匣上,骨戒贴着铁链,温度渐渐降下来。
苏弦睁着眼,手指搭在琴弦上。断弦不动了,但琴身偶尔还会轻震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阿渔终于闭上了眼。她的鳞鳍收起来,贴回耳后。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突然睁开眼。
他感觉到第六枚骨戒在跳。
不是热,也不是吸,而是像心跳一样的震动。
他抬起手,把骨戒对准残碑。那座山的轮廓一闪,一道细线从山顶伸出来,指向南方。
苏弦也睁开了眼:“你看见了?”
“路线变了。”
“它在动。”苏弦看着骨琴,“琴里的东西也在动。”
阿渔猛地坐直:“我梦见了——我站在那座山前面,有人在叫我名字。”
“谁?”陈默问。
“我看不清。”她摇头,“但我听见他说:‘你早该回来。’”
陈默起身走到残碑前,把手按上去。骨戒震动得更厉害了。地图重新出现,但这次不是静止的。那条去南疆的路,像活的一样慢慢扭动。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苏弦站起来,“这是活的地图。”
“南疆在等我们。”陈默收回手,“或者,是在等她。”
他看向阿渔。
她脸色有点白:“我是不是……早就和那里有关系?”
“有可能。”苏弦说,“不然你不会对那座山有反应。”
“不管有没有关系。”陈默背起剑匣,“我们都得去。”
“你知道怎么走吗?”阿渔问。
“一路往南。”他说,“总会找到。”
苏弦抱紧骨琴:“希望我们能走到。”
陈默走到门口,看了眼通道深处。黑暗里,那块压着布条的石头还躺在原地。
他没有回头。
他回到石室中央,盘腿坐下,闭眼调息。胸口的痛越来越清楚,但他没有停下。
阿渔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耳后的鳞片。
苏弦坐在她对面,指尖轻轻碰了碰断弦。
残碑底部,那座山的轮廓,又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