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灭了,四周黑了下来。陈默站起身,没再看那块压着布条的石头。他的手从剑匣上移开,六枚骨戒贴在掌心,有点凉。
阿渔靠墙坐着,耳朵贴着岩壁。过了很久,她才说话:“外面……真的安静了。”
苏弦抱着骨琴,手指轻轻碰了下断掉的弦。琴微微震动,她马上收回手。“它不想让我碰。”她说。
陈默走到残碑前,把手放在碑面上。地图又出现了,那条通向南方的线还在动,像蛇一样往南疆爬。第六枚骨戒开始跳,不烫也不疼,只是和地图一起动。
“走吧。”他说。
三人离开石室,顺着斜坡往上走。风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天上裂开几道缝,有黑影飞过,可一靠近就不见了。阿渔耳后的鳞片一直在抖,她小声说:“前面好像有什么在拉我。”
“别管。”陈默走在最前面,“跟着琴走。”
苏弦闭着眼往前走,一只手搭在琴上。她走得稳,好像能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忽然她停下,用银针扎破指尖,血滴在琴弦上。
琴响了。
只有一个音,很亮,刺穿风雪。声音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线,指向远处。
一座宫殿出现在深渊上方。
整座宫是冰做的,没有柱子撑着,悬在半空。门关着,上面刻着两条鱼缠在一起,中间有个心形图案。屋檐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棱,像刀子一样。
“那是……”阿渔刚开口,就被风吹得说不出话。
“冰宫。”苏弦收手,脸色有点白,“琴说,有人等我们,也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去。”
陈默盯着那扇门。左眼突然发烫,骨头上的纹路冒了出来。他没遮,任由那股热冲到太阳穴。身体里像火烧,肋骨那里一阵阵疼,但他还是往前走。
他们走上一座浮冰搭的桥。
桥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每走十步,就有一具尸体冻在冰里。他们都穿着修士的衣服,有的手里还抓着法器。脸都扭曲了,眼睛闭不上,嘴裂开,死前一定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走到第七具尸体时,冰里的头突然转了过来。
接着,所有尸体的眼眶流出冰泪,声音一层层叠起来,变成一句话:“情不能执,执则成劫。”
阿渔一把抓住陈默的袖子。
陈默抬手,铁链从剑匣滑出一半。左眼的骨纹闪出暗金色的光,身上冒出一股热气。脚下的冰咔咔响。那些尸体不动了,眼泪变成冰珠掉下来。
“走。”他说。
阿渔松开手,撕下一片手腕上的龙鳞,按在墙上。鳞片融进冰里,留下一道红印——她在记路。
苏弦走在最后。她停了一下,对着其中一具尸体弹了一个音。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但那人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她继续走,每过一具尸体就弹一下,直到最后一具。
桥的尽头是宫门前的平台。
门没开,寒气扑面。陈默刚站定,头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凡心动者,不得入。”
三人抬头。
一个女人站在屋檐上,穿白衣服,头发散着,脸上没有表情。她脚下没踩冰,像是飘在空中。她看过来的时候,陈默心跳慢了一拍。
“你是谁?”阿渔问。
“冰姬。”女人落下,离他们三丈远,“北冥冰宫守门人。”
陈默没说话。他胸口的骨戒一直在震,尤其是第六枚,越来越快。
冰姬看着他:“你心里的情劫没解,骨狱不稳,凭什么拿骨戒?”
“我不是来求你的。”陈默说,“我是来取的。”
“取?”冰姬冷笑,“你以为这门靠力气就能打开?”
她抬手,地面裂开,出现一个发光的阵。阵中央有雾,隐约能看到一个人跪在里面,穿着枯河村的粗布衣,背影很像柳菁。
“这是冰心阵。”冰姬说,“用情引路,用心当刀。进去的人如果输了,神识会碎,永远困在寒渊。”
阿渔上前一步:“要是他赢了呢?”
“赢?”冰姬看她,“没人赢过。八百年来,三十七人进去,三十七具尸体留在桥上。”
“那你拦不住我们。”阿渔站到陈默身边,“我们走到这里,不是听你说不行的。”
苏弦也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琴能证明真心,路是我们一步步走来的。阵里真能打败他,我们认输。要是不能——请让开。”
冰姬沉默了很久。
风停了。
她终于开口:“想拿骨戒,先过冰心阵。”
话一说完,阵法亮了起来。地面向两边分开,露出圆形入口,寒气涌出,带着血腥和烧焦的味道。
陈默迈出一步。
阿渔一把抓住他手臂:“你有没有听到?”
“什么?”
“刚才……有人叫我名字。”
“谁?”
“不知道。”她摇头,“声音很远,像从山里传来的。”
苏弦突然按住琴。琴在震,不是因为风,是自己在动。她低头一看,断弦的地方渗出血,可她没受伤。
“它醒了。”她说。
陈默看向冰姬:“阵里有什么?”
“你自己进去就知道。”冰姬后退一步,“记住,阵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由心生出来的。你信的,就是真的;你不信的,也可能变成真的。”
陈默深吸一口气,走向阵门。
脚刚碰到边缘,左眼的骨纹猛地一烫。体内的焚天骨狱翻腾起来,六枚骨戒同时发烫,贴着掌心,像要烧穿皮肤。他咬牙站着,没后退。
阿渔跟上来,站在他旁边。
苏弦也到了阵前。
三人并肩站着,影子映在冰上,倒影里的脸不一样:陈默眼中有火,阿渔的鳞片发光,苏弦的琴弦绷直。
“一起进。”陈默说。
“不行。”冰姬说,“这阵只能进一人。其他人进去会被弹出来,重伤难治。”
陈默看向阿渔。
她摇头:“我不走。”
“你必须留下。”他说,“我要是出不来,你要带苏弦走。”
“那你呢?”
“我不会死。”他握紧剑匣上的铁链,“我答应过的事,还没做完。”
苏弦伸手按住他肩膀:“阵里如果有幻象,记住琴声。我会在外面弹《安魂曲》第一段,你听见了,就说明你还活着。”
陈默点头。
他跨进阵门。
一瞬间,周围的冰景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雪地上,远处是枯河村的祠堂。月亮被遮住,红光照在地上,地上有一串血脚印。一个女孩背对着他,跪在祠堂门口,肩膀微微抖。
“柳菁。”他喊。
女孩没回头。
风吹起,雪打在脸上。他往前走,每一步都很痛。快到她身边时,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地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