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搭在门上,木头很粗糙,他的手指能感觉到。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他没动,眼睛盯着门里的黑暗,脑子里全是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画面。
有个女人跪在地上,银发散在雪地里,还有一把剑插在烧焦的土地上。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眨了几下,左眼角有点疼。骨纹还在,但没有继续往外爬了。他用右手按住额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
“不对。”他小声说。
阿渔抬头看他。
“这味道,”陈默声音低,“我在幽泉谷见过,是邪尊留下的东西,但不是普通的心魔。”
苏弦停下绑琴弦的动作,手上的血顺着指头流下来,在琴身上染出一块暗红。他没擦,只是抬眼看过来:“你是说有人用邪尊的力量动了心鉴?”
“不只是动。”陈默摇头,“是渗进去了。镜子里有我们的记忆,也有他的影子。他早就盯上这条路了。”
阿渔靠着墙,手贴在胸口。龙珠跳得慢了些,但她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说:“所以情劫不是自然来的,是被人推动的?”
“执念本来就会引来反噬。”陈默看着她,“但我没想到,会有人趁机塞别的东西进来。”
苏弦慢慢把断掉的弦缠好,手指一寸寸摸过琴身的裂痕。忽然他抬起手,六枚骨戒微微发亮。他盯着其中一枚内侧的刻纹,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心鉴上的裂痕……和这戒指上的纹路一样。”
陈默转头看他。
“不是巧合。”苏弦语气平静,“骨尊留下这面镜子,是为了让人看清自己。但如果镜子被污染了,试炼就变成了陷阱。”
阿渔站直身子:“那我们就不信它。”
“不能不信。”陈默说,“画面可能是假的,但情绪是真的。我们害怕的事本来就藏在心里。我只是没想到,这些会被当成武器。”
他松开扶着门的手,转身面对两人。剑匣还在背上,铁链垂着,轻轻蹭地发出声音。
“我不是怕失去你们。”他说,“我是怕因为我,你们才失去一切。”
阿渔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她的手有点凉,但抓得很紧。
“你要记住,”她说,“我不是因为你才在这儿的。是我自己选择跟来的。”
苏弦低头看琴,手指拨了一下新绑好的弦。声音短促,没断,但他知道还不够。
“安魂曲第八重,我还没练成。”他说,“但现在开始练,还不晚。”
陈默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没人再去看那扇门。
红雾还在平台上飘,锅底的裂痕有点烫,好像下面有火在烧。伞影不见了,忘情也没回来。台阶边上很安静,连风吹沙子的声音都没有。
陈默走到中间,坐下。他解开剑匣外的铁链,轻轻放在腿上。掌心燃起骨火,颜色偏暗,像快烧完的炭。
“我们先理一遍。”他说,“刚才镜子里看到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现在一个个说清楚,别漏掉。”
阿渔坐在他右边,靠着石碑,闭眼回想:“我看到的是雪地。她躺在那儿,银发铺开,耳后的鳞鳍还在动,好像还没死。可我知道……她已经不行了。”
苏弦坐在左边,抱着琴:“我注意的是那把剑。现在的铁链是双绞扣,但镜子里那把是单环缠绕,像是被人随手扔下就没管了。”
陈默睁开眼:“跪着的人,背影很像我守柳菁尸体那天的样子。头低着,肩膀塌下去,整个人空了。”
他说完停了一下。
“那些都不是未来的画面。”他接着说,“是我们最不想面对的事拼在一起的。问题是,为什么会有邪尊的气息混在里面?”
苏弦手指划过骨戒上的纹路:“心鉴是骨尊留下的试炼器,照人心,但也可能被强者影响。如果邪尊参与过当年的事,他就知道怎么动手脚。”
“所以他不是等我们进情劫。”陈默冷笑,“他是早就安排好了结局,就等我们自己撞上去。”
阿渔睁眼:“那我们就改结局。”
“改不了。”苏弦摇头,“心象领域的规则不变。你越想护住一个人,领域就越强;可一旦那人因你而死,领域就会反过来吞掉你。这不是外力能挡的。”
“那就让它烧。”陈默声音低,“只要他们在,我就能撑住。”
“你撑不住。”阿渔突然说,“上次丹阁地火室,你左眼骨纹炸开,差点把自己烧死。就是因为柳菁的事一直压着。”
陈默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次觉醒焚天骨狱,他靠自断三根肋骨引灵气,虽然破了局,但也让领域有了裂痕。每次情绪失控,左眼就疼。
现在的情劫更危险。
因为它不是外面来的攻击,而是来自他自己心里的深渊。
苏弦忽然抬头:“换个想法。既然心鉴能被影响,说明它不安全。但它出现的时间太巧——正好在我们拿到第六枚骨戒之前。”
“你是说……它是提醒?”阿渔问。
“更像是警告。”苏弦说,“提醒我们情劫已经被动过手脚。真正的考验不在门后,而在我们进门之前能不能保持清醒。”
陈默低头看腿上的剑匣。铁链上有磨损,是他一路打斗留下的。他伸手摸了摸,很粗糙。
“问题是,”他说,“我们知道里面有陷阱,还要不要进去?”
“不进不行。”阿渔答,“第六枚骨戒就在下面台阶底下,忘情说了位置。”
“可进去以后呢?”苏弦问,“万一情劫立刻触发,我们都进了幻境,谁分得清真假?”
没人回答。
平台一下子安静了。
陈默突然站起来,重新背上剑匣。他走到阿渔面前,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
“听着,”他说,“如果真进了幻境,记住一点——不管看到什么,只要我不在你身边,那就是假的。”
阿渔皱眉:“你怎么确定你就是真的?”
“我不确定。”陈默说,“但我能保证一件事: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苏弦也站起来,抱紧了琴:“我会用音律记时间。每三息一个短音,你们听到必须回应一次。音没了,人就失守了。”
阿渔点头。
陈默最后看了眼那扇门。门缝里的黑气还在动,像呼吸一样。
他走回去坐下,闭上眼。
“我要运转《玄骨炼天诀》,压住左眼的躁动。”他说,“你们也准备。苏弦练你的曲子,阿渔守住龙珠。别让外力进来。”
两人各自坐下。
苏弦开始调弦,手指稳,血从伤口渗出,滴在琴上,顺着裂缝流进去。
阿渔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龙珠在皮肤下发光,耳后鳞鳍泛起微光。
陈默坐着不动,呼吸变慢。体内的骨火沿着经脉走,一次次冲刷左眼周围的筋。骨纹慢慢退,最后看不见了。
平台上的红雾淡了一些。
锅底的裂痕也不烫了。
风停了。
三人静静坐着。
忽然,苏弦睁眼,手指停在弦上。
“等等。”他低声说,“刚才那滴血……流进琴缝的时候,震动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向琴身。
裂缝深处,有一点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