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的手指还放在琴弦上。那点光闪了一下就没了。他没动，手指压着琴身的裂缝，好像在等什么。
陈默闭着眼。体内的骨火转了九圈，左眼的痛慢慢消失。他睁开眼，视线清楚多了。剑匣放在腿上，铁链蹭着地面，发出轻轻的声音。
阿渔一手按在胸口。龙珠跳得不快了。她呼吸平稳下来，耳朵后面的鳞片颜色也正常了。
三个人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刚才的静修结束了。
不能再拖了。
陈默站起来，把剑匣背到肩上。铁链一节节滑下去，回到原位。他走到中间，盘腿坐下，手掌朝上，一团暗红色的火焰慢慢升起来。
这火和以前不一样，颜色更深，烧起来几乎没声音。他用意念让火顺着脊椎往上走，一节一节地烧骨头。每过一处，身体就会抖一下。
他在试一种新的方法。不是为了增强骨火，而是想让火更稳、更沉。情劫考的是情绪爆发，他却反过来，把情绪压进骨头里炼化。
火走到脖子时，左眼的纹路跳了一下。他咬紧牙，不让火停下来。
另一边，苏弦看着古琴。十根手指都包着布条，血从指缝流出来，滴在琴面上。他不管这些，只用拇指拨了一下低音弦。
“嗡——”
声音撞进空气里，红雾被推开一圈。他皱眉，又拨了一次，这次用力了些。声音更低，像从地下传来的。额头开始出汗，脑袋有点发紧。
他在找“八荒灭魂曲”的开头音。当年骨尊只教了一半，说这曲子太狠，练不好会伤自己。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情劫是假的，只有能撕开虚实的声音才能破局。
他连弹七次，每次换手法。第七次时，琴身的裂缝突然震了一下。他马上停手，手指停在弦上。
有了。
刚才那一震，和他体内的骨戒有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次他把六枚骨戒的气息全引出来，加进指力里。琴声变重了，每次震动都让平台微微晃动。
阿渔站在旁边，脚陷进沙子里。她抬起手，结了一个龙族的老印诀。皮肤泛出一层冷光，像镀了层金属。
她没有完全变成龙，而是让龙血倒流，冲刷全身。每转一次，身体里就发出一点响，像冰裂开的声音。坚持十下后收回力量，喘了几口气，但她没停下。
第二轮开始。她加快动作，结印更快，龙血冲得更猛。皮肤上的光变厚了，隐约能看到皮下有鳞片的纹路。
第三轮，她直接变出半龙形态。银白的龙身撑起三尺高，龙尾扫过地面，留下浅痕。她撑了五下，比上次多一下，然后变回来。
第四轮，再变。这次鳞片更多，龙角更长。她咬牙撑到七下才恢复人形。膝盖有点弯，但她站住了，没倒。
喘了几口气后，她又站直。继续练。
陈默那边，骨火绕完一圈。他发现一个事：每次苏弦弹出某个音，他体内的火就会稳一下。他调整呼吸，试着跟琴音同步。
第三次合上时，骨火在胸口停得更久。他抓住机会，把一段新口诀记进脑子里。这是他从《玄骨炼天诀》里改出来的，专门用来封住情绪。
他睁开眼，看向苏弦：“你弹的时候，我能控制住骨火。”
苏弦点头：“我也感觉到了。你的骨火和我的琴音能对上。”
“那就继续。”陈默说，“我要在识海里设几道关，把不想看的记忆锁起来。”
“我可以帮你。”阿渔走过来，“龙族对神识很敏感。你们练的时候，我来守着。”
她站到两人后面，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龙珠亮了一下，然后闭眼去感觉。
陈默闭眼，引导骨火进入识海。这次他不是被动压，而是主动分记忆。他把柳菁跪在雪地的画面拿出来，关进一道骨墙里；又把阿渔受伤的那一段隔开，用铁链绑紧。
每封一次，左眼就跳一下。他不理，继续做。
苏弦也开始了新一轮练习。不再单指弹，而是双指交替，打出一组复杂节奏。这是“八荒灭魂曲”的第二节，他以前因为受不了神识痛而停过。
这次他放慢速度，一拍一拍来。每弹一拍，就在识海里画一道符。符成了，声音就不散，他也发现这样能减轻反噬。
阿渔忽然睁眼：“陈默，你左眼的裂纹动了。”
陈默没应，手上一偏，骨火差点失控。他赶紧稳住，落下最后一道封印。
“好了。”他低声说。
苏弦也停下，喘得很厉害。十根手指都在流血，布条全湿了。他没拆，只问：“你设了几道锁？”
“三道。”陈默睁眼，“一道锁柳菁，一道锁阿渔，最后一道锁我自己。”
“够吗？”阿渔问。
“不知道。”陈默答，“但至少进去不会马上被幻象吞掉。”
苏弦低头看琴：“我这边还没完。曲子只能弹到第三节，再往后，琴芯发烫，像要炸。”
“别硬撑。”阿渔提醒，“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人，是掌控局面。”
苏弦点头：“我知道。我在改谱，把杀气压下去，改成破幻的频率。”
他重新开始，这次只用食指轻点主弦。声音短，但穿透力强。一遍遍重复，像在磨某个关键点。
阿渔回到位置，继续练龙身。她发现快速结印能让鳞片更实在。她开始数数，每次化龙都比上一次多撑一下。
陈默试着把苏弦的琴音拉进识海。他让骨火跟着音波动，模拟实战干扰。失败几次后，终于有一次，火没暴动。
他记住这个节奏，下次准备直接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个人的状态都在变。
陈默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灰焰，几乎看不见，但温度很高。左眼的纹路时有时无，但没再扩散。他坐着不动，像一块冷却的铁。
苏弦十根手指全坏了，血浸透布条，滴滴落在琴上。他没停，还在推演那段残谱。眉头不停抽，说明脑子压力很大，但他还是坚持。
阿渔身上已经能看见稳定的龙鳞虚影，每次化龙都能撑十下以上。她开始试着在龙形下移动，动作还不顺，但比之前好。
没人喊累，也没人说休息。
他们都明白，情劫不会等他们准备好才来。
陈默忽然开口：“如果真进了幻境，我们可能看不到对方的样子。”
“但能听见声音。”苏弦接话，“我会一直弹，每三下一次短音，你们必须回应。”
“我来守神识。”阿渔说，“只要我还清醒，就能把你们拉回来。”
陈默点头：“好。谁没回应，立刻断联系，别被拖进去。”
三人达成一致。
训练继续。
陈默开始试两种干扰一起扛：一边是苏弦的琴音，一边是他故意想柳菁的画面。他必须在乱中保持骨火平稳。
第一次，火焰猛地涨高三丈，他闷哼一声，嘴角流出血。
第二次，火短暂稳住，很快就散了。
第三次，他撑了五下。
苏弦那边，终于打通第三节。琴身裂缝亮了一下，又灭了。他不停，接着攻第四节。
阿渔第十次化龙时，龙尾突然甩出一股风，打在石碑上，裂了一道缝。
她愣了一下，马上明白——她的力量变强了。
她没停，继续练。
陈默察觉到她的变化，睁开眼看她一眼。阿渔对他点头。
他又闭眼，重新开始。
这次，他把阿渔刚才那一击的声音记在心里，融进骨火的节奏。他发现这样能让火更稳。
苏弦的琴音也在变。不再是攻击性的音，而是带了一种拉扯的力量。他想用声音建一条“路”，万一有人陷进幻境，就能靠这个音回来。
阿渔站在旁边，忽然睁眼：“陈默，你心跳变了。”
陈默没睁眼：“在试新的循环方式。”
“太快了。”阿渔说，“你心跳比平时快两倍。”
“我知道。”他说，“但我还能撑。”
阿渔没再说，往前走了一步，离他近了些。
苏弦的琴声突然断了一下。
他手指抖，一滴血从眉心慢慢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