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腊月,邺城。
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呼啸着掠过巍峨的城墙,将整座都城笼罩在一片茫茫素白之中。漳水早已封冻,冰面如镜,反射着冬日惨淡的天光。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挂满了晶莹的冰棱,偶有耐不住寂寞的孩童裹得如同球一般,在巷弄间追逐嬉戏,掷雪球,堆雪人,清脆的笑声刺破严寒,为这肃杀的冬日添上几分难得的鲜活气。
一辆看似普通、却由精悍骑士护卫的马车,碾过官道上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驶入邺城北门。守城士卒验过令牌,肃然敬礼,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崇敬。
车帘掀开一道缝隙,一股凛冽的寒气灌入。周晏探出半个头,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领口的狐毛被风吹得乱颤。他望着窗外这片熟悉的、被冰雪覆盖的街景,望着那些玩雪的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柔和了些许,低声嘀咕了一句:“这鬼天气,比江边还冻骨头……” 随即缩回头,放下了帘子。离家日久,他甚至有些近乡情怯,怕那小小的女儿,已不认得自己这个一身风尘、脚底似乎总沾着南方泥泞的父亲。
马车径直驶入大都督府。府门前早已得到消息,管事仆役肃立两旁。周晏刚跳下马车,脚跟还没在清扫过的石阶上站稳,一道小小的、穿着绯色锦袄的身影便如同炮弹般从里面冲了出来,带着一股奶香和暖意,直直撞进他怀里。
“爹爹!” 周羽灵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最纯净的黑宝石,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欢喜。
周晏只觉得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蹲下身,臂弯一捞,将女儿整个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臂膀上。小女娃分量沉了不少,他脖子下意识地微微一缩,脸上却瞬间漾开了毫不掩饰的、带着点痞气的灿烂笑容,用冻得微凉的脸颊去贴女儿温热柔软的小脸蛋:“哎哟!我的阿灵!想死爹爹了!快让爹爹瞧瞧,重了没有?”
“不想!爹爹坏,好久不回来!” 小羽灵嘴上说着不想,小手却搂紧了他的脖子,咯咯直笑,躲闪着父亲带着寒气的亲昵。
这时,蔡琰、貂蝉、甄宓也联袂迎了出来。蔡琰一身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斗篷,容颜清丽依旧,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操持家务的沉稳,她看着父女俩笑闹,唇角含笑,目光温婉。貂蝉则是一袭湖蓝织锦,容颜绝世,她上前一步,细心地替周晏拂去肩头落下的雪花,眼波流转间带着嗔怪与心疼。甄宓初孕不久,身姿尚不显,穿着杏子黄的交领深衣,外披银狐裘,更衬得肌肤胜雪,她站在稍后处,脸上带着新妇的羞涩与即将再次为人母的喜悦。
“夫君一路辛苦。” 蔡琰上前,声音柔和,自然地想从周晏手中接过女儿,“阿灵,莫要缠着爹爹,爹爹累了。”
周晏却摆摆手,依旧将女儿稳稳抱在臂弯,空着的手很自然地牵起蔡琰微凉的手指,又对貂蝉和甄宓咧嘴一笑:“不累不累!看见你们,什么乏气都散了!” 他抱着女儿,招呼着三位夫人,脚步轻快地向内院走去,那脚跟不着力的步伐,此刻也显得格外轻松。
“玲绮呢?” 他四下张望,没见到那个风风火火的小身影。
“高顺将军今日休沐,一早就被玲绮缠着去后院校场了,说是要学新的枪式。” 貂蝉抿嘴笑道,“这孩子,静不下来,倒是对武艺热衷得很。”
周晏哈哈一笑:“随她!女孩子家,强身健体也好!” 他浑不在意,抱着小羽灵,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暖意,看着身边如花美眷,只觉得数月来积压在心头的那点因战事不顺而产生的阴郁,被这邺城家中的暖意驱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