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转动,此时,永安郡的鱼复城,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顽石,在秦琼大军的猛攻之下,早已布满裂痕。秦琼率领二十万兵马抵达这里已有三个多月,从春寒料峭到初夏湿热,城外的汉军营寨换了三茬,城下的尸体堆了又清,清了又堆,连护城河里的水都染上了化不开的暗红。
中军大帐内,秦琼正看着案上的城防图,手指在“南门”的位置重重一点。那里是鱼复城最薄弱的地段,三个月来,汉军的主攻方向始终集中在这里,城墙已被投石机砸得坑洼不平,几处缺口全靠守军连夜用砂石、木料填补,才勉强维持着防御。
“将军,斥候回报,城中守军又在搬运百姓的门板、床架,看样子是要加固南门了。”罗成走进帐内,银枪斜挎在肩上,铠甲上还沾着昨夜攻城时溅上的血点,“这严颜倒是顽固,五万兵马耗到只剩一万多,居然还在硬撑。”
秦琼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目光如炬:“严颜是刘璋麾下少有的硬骨头。当年随刘焉入蜀,镇守巴郡十余年,素有威望,绝非轻易认输之辈。”他顿了顿,看向尉迟恭和程咬金,“敬德,咬金,你们麾下的伤兵清点得如何了?”
尉迟恭瓮声瓮气地回道:“轻伤的还能上城拼杀,重伤的已送回后方医治。咱们二十多万弟兄,如今能战的只剩十三万出头,比刚来时折损了近半。”他握着钢鞭的手关节泛白,显然对这样的伤亡耿耿于怀。
程咬金咧着嘴,露出几分焦躁:“我说叔宝,这仗打得太憋屈!严颜那老匹夫缩在城里不出来,咱们弟兄像填窟窿似的往上冲,再这么耗下去,不等破城,咱们就得先把家底赔光!虽然说,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荆州降兵,但是如今荆州也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若是把人都打没了,咱们将来,还怎么回荆州?”
秦琼何尝不知道这点。但是鱼复城地势险要,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严颜又将城防打理得密不透风——城头箭楼密布,垛口后弓弩手轮班值守,墙根下埋着尖刺陷阱,连城门都用铁皮包了三层,外面还堆着半丈高的土袋。汉军试过云梯强攻、撞车破城、甚至挖过地道,都被严颜用更狠的手段挡了回来。
“再等等。”秦琼沉声道,“南门的城墙已快撑不住了,昨夜投石机砸出的缺口,他们用木料填补,今日再用火箭攻一次,定能烧穿防御。传令下去,午时三刻,集中所有投石机和弓箭手,主攻南门!”
“得令!”三将领命,转身去安排。帐内只剩下秦琼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鱼复城。城头飘扬的“严”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个倔强的老人,在无声地宣告着抵抗的决心。
午时将至,汉军的投石机已在南门城外架设妥当,弓箭手列阵待命,只等秦琼一声令下。就在这时,鱼复城的南门忽然“嘎吱”作响,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这是三个月来,城门第一次主动开启。
秦琼在阵前看得真切,不由得皱起眉头:“严颜要做什么?”
城门后,一队披甲士兵列阵而出,步伐整齐,甲胄鲜明,竟是严颜麾下的亲卫。随后,一员老将立马阵前,身披亮银甲,手持凤嘴刀,须发虽已半白,却腰杆笔直,眼神锐利如鹰,正是严颜。
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不多,只有三千余人,却个个昂首挺胸,没有丝毫畏缩。严颜勒马向前,看着汉军队列,朗声道:“秦琼匹夫!可敢出来答话?”
汉军阵中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缩了三个月的严颜,居然主动出城了。程咬金忍不住骂道:“这老东西搞什么鬼?难道是想投降?”
罗成却神色凝重:“不像。他要是想投降,不必带这么多兵马。”
秦琼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催马上前,与严颜相距百丈对峙:“严将军,你我相持三月,死伤无数,今日突然出城,意欲何为?”
严颜冷笑一声,凤嘴刀指向秦琼:“秦琼,你率大军犯我疆土,屠戮我军民,真当我蜀中无人吗?某知你曾是跟随那李进的老将,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也算有些威名,可敢与某阵前一战?若你胜了,某便开城投降;若某胜了,你便率军退回荆州,敢不敢接战?”
这话一出,汉军阵中顿时炸开了锅。
“将军别信他的!这老匹夫定有诡计!”尉迟恭高声喊道。
罗成也劝道:“将军,严颜此举分明是缓兵之计,他城中兵少,想拖延时间!何必与他逞匹夫之勇?”
程咬金更是急得跳脚:“叔宝你傻了?他一个快五十的老东西,就算武艺再好,能比得上你?可万一他使阴招放冷箭,得不偿失啊!”
秦琼却笑了,笑声在旷野上回荡,带着几分被轻视的怒意:“好!严将军既有此雅兴,秦某奉陪到底!”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自己当年在刘进麾下、并州抵抗胡人的时候,哪次不是冲锋在前?如今久居帅位,竟被一个蜀中老将当成了只会运筹帷幄的文弱书生,连年近五旬的老匹夫都敢挑战,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将军!”罗成还想再劝,却被秦琼摆手制止。
秦琼摘下腰间的双锏,催马向前:“严颜,某便陪你战上三百回合,让你看看,我秦琼的锏,是不是吃素的!”
严颜见他应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勒马迎了上来:“废话少说,看刀!”
两马相交,偃月刀与双锏瞬间碰撞在一起,“铛”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士兵耳膜发颤。严颜的刀沉力猛,带着数十年沙场磨砺的悍勇,刀风扫过,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秦琼的锏则灵动迅捷,双锏开合之间,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偶尔反击,总能戳向严颜的破绽。
“好个严颜!”秦琼心中暗赞。他本以为对方年事已高,力气定然不济,却不想这一刀竟震得他双臂发麻。看来这三个月严颜并非只躲在城里死守,私下里定是勤练不辍。
严颜更是心惊。他自负武艺在蜀中难逢敌手,原以为秦琼身为统帅,武艺再好也有限,却不想对方的双锏使得如此精妙,刚柔并济,攻防一体,竟让他找不到丝毫破绽。
两人你来我往,在阵前杀得难解难分。严颜的刀势大开大合,如惊涛拍岸,每一刀都瞄准秦琼的要害;秦琼的双锏则如灵蛇吐信,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攻势,偶尔还能趁机反击,逼得严颜连连后退。
三十回合过后,严颜额头已见汗珠。他毕竟年近五旬,体力渐渐不支,刀势虽依旧凌厉,却慢了半分;秦琼也暗自诧异,自己已使出九成力气,竟没能拿下对方,这严颜的韧性,远超他的预料。
“老匹夫,有点本事!”秦琼大喝一声,双锏加快速度,左锏虚晃,右锏直取严颜心口。
严颜横刀格挡,却被秦琼这一锏的巧劲带得手腕一歪,刀身险些脱手。他连忙催马后退,借着马速稳住身形,反手一刀劈向秦琼的马腿。
“卑鄙!”汉军阵中一片怒骂。罗成更是按捺不住,手按枪柄就要上前,却被尉迟恭死死拉住:“将军没叫我们,不可擅动!”
秦琼反应极快,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避开了这一刀。他趁势俯身,左锏横扫,正中严颜的护心镜。“哐当”一声,护心镜被砸得凹陷,严颜闷哼一声,气血翻涌。
“再来!”秦琼得势不饶人,催马又上。
两人又战了二十回合,已是五十回合开外。严颜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铠甲,呼吸也变得粗重,刀势明显慢了下来;秦琼虽气息平稳,心中却越发震惊——自己竟真的拿不下这个老匹夫?若再拖下去,传出去反而显得自己无能。
就在秦琼准备使出压箱底的绝技时,严颜忽然虚晃一刀,拨转马头就往本阵退去:“秦琼,今日天色已晚,某倦了,明日再战!”
秦琼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找借口脱身!他看着严颜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严颜明明还未到强弩之末之时,为何不趁机再战?难道城中有诈?
“将军,追啊!”程咬金在阵后大喊。
秦琼摇了摇头,勒住战马:“不必。他既不敢再战,必有缘由。传令收兵,今日不攻了。”他隐隐觉得,严颜突然出战,又仓促退兵,绝不止是为了拖延时间那么简单。
汉军士兵虽有些不甘,却还是遵令后撤。鱼复城的城门再次关闭,严颜率领的三千兵马退回城内,仿佛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过。
严颜回到府衙,一把将凤嘴刀扔在地上,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亲卫连忙递上茶水,他接过一饮而尽,才觉得胸口的闷痛稍稍缓解。
“将军,您没事吧?”副将担忧地问道。
严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秦琼……果然名不虚传。某拼尽全力,也只能撑到五十回合,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他今日出战,并非一时冲动。城中可战的士兵只剩一万余人,半数带伤,粮草也只够支撑五十余日,南门的城墙更是随时可能崩塌。他思来想去,只能赌一把——凭借自己的勇武斩杀秦琼,只要汉军群龙无首,鱼复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交手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秦琼的武艺不仅远超他的预料,那份沉稳与韧性,更是他难以企及的。五十回合下来,他不仅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暴露了自己体力不支的弱点。
“将军,那接下来……”副将欲言又止。
严颜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又很快被决绝取代:“还能怎么办?守!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不能让鱼复城落入汉军手中!”
他站起身,走到案前,取过笔墨纸砚,亲自提笔写信。笔尖颤抖,写下的字迹却异常坚定——信中详述了鱼复城的危急处境,恳求刘璋速发援兵,哪怕只有五千兵马,或许也能守住这最后的防线。
“把这封信交给最可靠的将校,让他务必送到成都,亲手交给主公。”严颜将信封好,递给身边的副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鱼复城能守多久,某就守多久,但若援兵不到,某只能以身殉国了。”
“末将领命!”副将郑重接过信件,转身匆匆离去。
严颜看着空荡荡的帐内,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城外汉军营寨的灯火,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封信很可能是徒劳——成都到永安千里迢迢,蜀道难行,就算刘璋收到信,援军也未必能及时赶到。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夜色渐深,鱼复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城头的守军抱着武器打盹,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城外的汉军营寨里,秦琼还在对着城防图沉思,严颜那突兀的一战,始终在他心头萦绕。
双方都在等待,等待着决定鱼复城命运的那一刻。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场对峙,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