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内,州牧府的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刘璋坐在案前,手中捏着向存派人送来的求援信,信纸因他的用力而微微发皱。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字里行间都透着葭萌关的危急——冷苞战死,汉军猛攻,关城危在旦夕,恳请主公速发援兵。
“唉……”刘璋长长叹了口气,将信纸扔在案上,疲惫地揉着眉心。他本就不是雄才大略之人,自父亲刘焉入主益州以来,蜀地虽偶有动荡,却从未面临过如此凶险的局面。关羽十万大军入蜀,阳平关、白水关相继失守,如今连最后的屏障葭萌关都岌岌可危,他心中的惶恐,早已压过了抵抗的决心。
“真要打下去吗……”刘璋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他何尝不想投降?刘进如今已是天下共主,雄视四方,益州一隅之地,根本无力抗衡。可每次提及议和,都会被府中的世家大族驳斥——那些盘踞益州百年的豪强,早已将这里视为私产,绝不容许外人染指,哪怕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
“主公,黄权、吴懿等大人已在殿外等候。”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
刘璋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襟:“让他们进来。”
很快,州牧府的议事殿内便站满了人。文官以黄权、董和、王累、王商、秦宓为首,个个面色凝重;武将以吴懿、庞义、吴兰、雷同等人为首,甲胄未卸,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
“诸位都看过向存的急报了吧?”刘璋坐在主位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葭萌关危急,冷苞战死,向存独木难支,你们说,该怎么办?”
黄权率先出列,躬身道:“主公,葭萌关是成都门户,万万不可有失!冷苞虽死,但向存忠勇,只要援兵及时赶到,定能守住关城。益州地形险要,汉军粮草转运困难,只要我们坚守不出,拖到他们粮尽,自会退兵。”
董和附和道:“黄大人说得是。汉军远道而来,水土不服,又兼蜀道难行,补给线漫长,这是他们的软肋。我们只需坚守,不必与他们野战,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王累却更为激进,他上前一步,朗声道:“主公!如今不是退缩的时候!葭萌关若失,成都便无险可守!当务之急,是派遣精兵强将,不仅要守住葭萌关,还要伺机反击,夺回白水关、阳平关,将汉军赶出蜀地!”
“王大人说得轻巧!”吴兰忍不住反驳,“汉军有关羽、张飞、单雄信等猛将,我军能战之将本就不多,冷苞已死,谁能担此重任?贸然反击,只会损兵折将!”
殿内顿时陷入争论。文官们大多主张坚守,认为凭借地利拖垮敌军;武将们则意见不一,有的支持增兵死守,有的则对援军能否挡住汉军心存疑虑。
刘璋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心中愈发烦躁。他最关心的不是如何反击,而是“谁去支援”——刚才黄权、董和等人说得慷慨激昂,可真要提及领兵出征,却都默契地避开了话题。
“够了!”刘璋猛地一拍案几,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争论无益!当务之急,是派谁领兵去支援葭萌关!”
他的目光扫过众将,吴懿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研究地砖的纹路;庞义轻咳一声,转头看向窗外;吴兰则摆弄着腰间的佩刀,装作没看见主公的目光。
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或手握兵权,或根基深厚,谁都不愿去葭萌关那个凶险之地——关羽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冷苞的下场就在眼前,谁愿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殿内的沉默比争论更让人心悸。刘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露骨地推诿。
“吴将军,”刘璋看向吴懿,“你是军中主将,可愿领兵支援葭萌关?”
吴懿心中一紧,连忙躬身道:“主公恕罪!末将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恐难当此任。况且,成都防务也需有人主持,末将若离开,恐生变故。”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是打定主意留在后方。
刘璋的目光转向庞义:“庞将军呢?”
庞义苦着脸道:“主公,末将麾下兵马刚在绵竹一带剿灭了一股山匪,将士疲惫,亟需休整,怕是无力远征……”
“吴兰!”刘璋的声音冷了几分。
吴兰缩了缩脖子,拱手道:“主公,末将镇守的梓潼是成都屏障,若贸然抽兵,恐被汉军钻了空子,得不偿失啊!”
一个个都有理由,一个个都不愿去。刘璋气得手指发颤,却又发作不得——这些人背后都有世家撑腰,他这个主公,有时也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
就在这时,站在武将末尾的雷同往前站了一步。他年约三十,资质平庸,却武艺高强。但是,他在军中一直却不受重视,此刻见众人都在推诿,心中虽有不满,却也知道主公骑虎难下。
“主公……”雷同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吴兰悄悄拉了一把。吴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出头。
雷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主公,末将愿往。”
殿内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看向雷同的目光带着几分庆幸,又有几分轻视——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将领,倒成了众人的“救星”。
刘璋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会是雷同。他上下打量着雷同,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雷将军真愿领兵支援葭萌关?”
雷同躬身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葭萌关危急,末将虽不才,愿拼死一战,守住关城。”他说得慷慨,心中却在暗骂——这群世家将领个个贪生怕死,把如此凶险的差事推给自己,若有来日,定要让他们好看!
黄权连忙道:“雷将军忠勇可嘉!主公,臣看可行!”
董和也道:“雷将军虽名气不大,却也沉稳善战,让他领兵支援,定能稳住局势。”事已至此,他们自然要顺水推舟。
刘璋点了点头:“好!那就由雷将军领兵一万,即刻出发,支援葭萌关!”
他顿了顿,语气严厉起来:“雷将军,我有严令给你——到了葭萌关,务必协助向存死守,不得主动出战!无论汉军如何挑衅,都不可出关!只需守住关城,拖到汉军粮尽即可!若有违令,军法处置!”
刘璋是怕了,他生怕雷同一时冲动,领兵出战,重蹈冷苞的覆辙。与其冒险,不如彻底龟缩。
雷同心中冷笑——说得轻巧,只守不战?汉军若日夜猛攻,葭萌关能撑多久?但他不敢反驳,只能躬身领命:“末将领命!定不负主公所托,死守葭萌关!”
“很好。”刘璋见他应下,心中稍安,“吴懿,即刻调拨一万兵马给雷将军,粮草军械务必充足,不得延误!”
“末将领命。”吴懿连忙应道,送瘟神般的目光看向雷同,巴不得他立刻离开成都。
“其余人等,各守其职,加强防务,不得懈怠!”刘璋站起身,“散了吧。”
众人纷纷躬身告退,离开议事殿时,不少人经过雷同身边,都假惺惺地说了几句“保重”“凯旋”之类的话,眼神中却毫无真诚。
雷同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攥住了拳头。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怕是九死一生。那些人巴不得自己死在葭萌关,好让他们继续在成都过安稳日子。
三日后,成都北门。一万蜀兵集结在校场上,旗帜猎猎,却掩不住队伍中的疲惫与惶恐。这些士兵大多是临时征召的农户,未经严格训练,手中的武器也多是锈迹斑斑的刀枪,与汉军的精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雷同身披铠甲,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支“援军”,心中更是冰凉。吴懿果然没安好心,调拨的兵马竟是如此乌合之众,连粮草都只给了半月的份额,分明是想让他自生自灭。
“将军,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副将凑上前来,低声道。
雷同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传令下去,全军出发,目标葭萌关!”
“出发!”
一万兵马缓缓开出北门,向着东北方向的葭萌关进发。队伍行进得很慢,士兵们脚步蹒跚,不时有人掉队,副将只能不停地催促。
雷同走在队伍中间,望着两旁连绵的群山,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到葭萌关,更不知道就算到了那里,凭借手中的残兵和向存的余部,能否挡住关羽的猛攻。
“将军,您说……咱们能守住葭萌关吗?”身旁的亲兵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颤抖。他刚从乡下被征召入伍,连像样的仗都没打过,一想到要面对传说中的关羽,就吓得浑身发抖。
雷同沉默片刻,沉声道:“主公令我们死守,那就必须守住。至于能不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知道这话很苍白,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队伍继续前进,蜀道崎岖,山路陡峭,士兵们气喘吁吁,怨声载道。雷同没有呵斥,他知道,此刻的责骂毫无意义。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山谷扎营。篝火升起,士兵们围着篝火取暖,却没人说话,只有偶尔的叹息声在山谷中回荡。雷同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跳动的火苗,脑海中不断闪过冷苞的下场、向存的求援信、成都众臣的推诿……
“一群混蛋……”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既是骂成都的那些世家将领,也是骂自己的时运不济。
篝火渐渐熄灭,山谷陷入黑暗。雷同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却毫无睡意。他知道,前路不仅有陡峭的蜀道,还有虎视眈眈的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