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关前的战事,进入了一种诡异的节奏。按照阎圃的计策,关羽的大军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攻城——每隔两三天,便会有数千士兵推着云梯、扛着盾牌,沿着狭窄的山道向关城发起进攻。
这些进攻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士兵们冲锋时脚步迟缓,呐喊声有气无力,往往刚冲到城墙下,被城头上的箭雨稍微压制,便会“狼狈”后退。冷苞站在城头观察,起初还颇为警惕,几次之后,渐渐放下心来。
“将军,汉军这是在做什么?”副将向存疑惑地问道,“攻也攻得敷衍,退也退得干脆,倒像是在故意消磨时间。”
冷苞捻着胡须,眼神闪烁:“不好说。或许是粮草不济,无力强攻;也或许是想麻痹我军,伺机而动。传令下去,依旧按原计划防御,不可懈怠。”
他虽觉得汉军的攻势有些反常,却也找不出破绽。日子一天天过去,关城之下的汉军营地,似乎真的透出了疲态——炊烟越来越少,士兵操练的呐喊声越来越低,连巡逻的队伍都比往日稀疏了许多。
半个月后,汉军的攻势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白日里,云梯车一波接一波地冲击城墙,箭雨如飞蝗般掠过半空;到了夜间,火把照亮山道,士兵们举着刀枪呐喊着冲锋,竟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来了!”冷苞站在城头,看着城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汉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们这是急了,想做最后一搏!”
他亲自擂鼓助威,指挥守军投掷滚石、倾倒火油。关城之上,擂木与盾牌碰撞的闷响、火油燃烧的噼啪声、士兵的惨叫与呐喊交织在一起,彻夜不息。向存忧心忡忡地守在侧门,几次想劝冷苞小心,却被对方挥手打断。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顶住!”冷苞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格外响亮,“他们强攻不休,说明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这番猛攻持续了七天。七日夜的鏖战,让关城上下都疲惫到了极点——守军士兵眼窝深陷,握着弓箭的手不停颤抖;城下的汉军更是狼狈,山道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活着的士兵也个个面带菜色,冲锋时脚步踉跄,连爬云梯的力气都快没了。
第八天清晨,汉军的攻势骤然减弱。白日里,只有零星的士兵推着破损的云梯,象征性地冲了两下便退回营地;到了夜间,连火把都熄灭了,关城下一片死寂,仿佛那些日夜攻城的汉军突然消失了一般。
“将军,您看!”向存指着城下,声音带着兴奋,“他们果然撑不住了!夜间不攻了,白天也没了精神,这分明是粮尽的迹象!”
冷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汉军营地的炊烟稀稀拉拉,几个出来打水的士兵面黄肌瘦,见到城头上的守军,吓得扔下水桶就跑,连武器都顾不上捡。他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
“粮尽……他们果然粮尽了!”冷苞喃喃道,眼中闪过精光,“打了一年多,穿过米仓山,攻克阳平关、白水关,他们的粮草早就该耗尽了!”
夜幕再次降临,葭萌关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冷苞在中军帐内来回踱步,向存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不安。
“将军,真要夜袭吗?”向存忍不住劝道,“汉军虽显疲态,可关羽、张飞都是百战老将,万一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诱敌之计?”冷苞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力气设伏?你看今日攻城的士兵,连刀都快握不住了,这难道也是装出来的?”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汉军营地的位置:“葭萌关是成都的门户,咱们守了这么久,也该反击了!今夜我领五千精兵夜袭敌营,定能一举击溃汉军,解葭萌关之围!”
向存还想再劝,却被冷苞挥手制止:“不必多言!你留守关城,紧闭城门,若我得胜,会举火为号;若我未归,你便死守待援,明白吗?”
“末将……遵令。”向存见他态度坚决,只能躬身领命,心中却始终觉得不安。
三更时分,葭萌关的侧门悄悄打开。冷苞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率领五千精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山道向汉军营地潜行。士兵们脚步轻盈,马蹄裹着麻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如同一群觅食的猎豹。
汉军营地果然防备松懈。营门只挂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几个哨兵靠在栅栏上打盹,连巡逻的队伍都不见踪影。冷苞心中大喜,愈发肯定汉军已是强弩之末。
“随我冲!”冷苞低喝一声,率先冲出,五千精兵如潮水般涌入汉军营寨。
然而,预想中的混乱并未出现。营寨里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帐篷的哗啦声。冷苞心中猛地一沉,暗叫不好:“中计了!快撤!”
话音未落,营寨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咚——咚——咚——”三声震天的鼓声响起,关羽的怒吼从中军大帐方向传来:“冷苞匹夫,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埋伏的汉军士兵从帐篷后、壕沟里、粮垛旁涌出,刀枪如林,瞬间将冷苞的五千兵马团团围住。单雄信手持金钉枣阳槊,一马当先冲到冷苞面前:“狗贼!竟敢夜袭,拿命来!”
金钉枣阳槊带着风声砸来,冷苞仓促间举枪格挡,“铛”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虎口开裂,长枪险些脱手。他这才发现,眼前的汉军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哪里有半分疲态?所谓的“粮尽”,根本就是诱敌的幌子!
“兄弟们,杀出去!”冷苞怒吼着,长枪舞得如梨花纷飞,逼退单雄信,试图率军突围。
可汉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张飞率领的骑兵从左侧杀出,丈八蛇矛横扫,瞬间将冷苞的后军冲散;王君可、王伯当率领步兵结成方阵,堵住了前方的去路;周仓、关平则领兵守住营门,断绝了退路。
五千蜀兵陷入重围,惊慌失措,很快便被分割成数段,各自为战。冷苞虽勇,却也架不住汉军的轮番冲击,只能率领亲兵苦苦支撑。
“冷苞!你的对手是某!”单雄信再次杀到,金钉枣阳槊招招致命。冷苞咬牙应对,两人你来我往,大战三十回合,竟难分胜负。
冷苞心中暗暗心惊——单雄信的悍勇,远超他的预料,再这样耗下去,只会被活活困死。他虚晃一枪,调转马头想冲向左路缺口,却不想斜刺里杀出一员大将,手持青龙偃月刀(仿制品),正是关胜!
“贼将休走!”关胜大喝一声,青龙偃月刀横扫而出,刀风凌厉,封死了冷苞的去路。
冷苞腹背受敌,只能硬着头皮接招。他躲过关胜的刀锋,却没防住身后的单雄信——金钉枣阳槊如闪电般袭来,正中他的后心!
“呃!”冷苞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向前倾倒。关胜抓住机会,青龙偃月刀顺势劈下,将他的头颅斩落在地!
“冷将军!”蜀兵见状,士气大跌,纷纷扔下武器投降。只有少数死忠还在顽抗,却很快被汉军剿灭。
“冷苞已死!”单雄信提着冷苞的首级,在阵前高声呐喊。汉军士兵见状,齐声欢呼,士气大振。
关羽勒马来到阵前,看着冷苞的首级,脸上露出笑容:“好!单将军、关将军立了大功!传令下去,趁势攻城,一举拿下葭萌关!”
“杀!”汉军士兵士气如虹,推着云梯、扛着撞车,朝着葭萌关发起猛攻。他们知道,冷苞已死,关城必定大乱,这是破城的最好时机。
然而,当汉军冲到关城下时,却发现城头的防御丝毫未乱。向存正站在冷苞曾经站立的位置,手持令旗,沉着地指挥守军防御。
“放箭!滚石准备!”向存的声音虽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他早已按照冷苞的吩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夜袭失败,便死守关城,绝不后退。
城头上的守军虽因冷苞之死而惶恐,却在向存的指挥下,继续投掷滚石、倾倒火油。汉军的攻势虽然猛烈,却一次次被挡了回来。关胜亲自率军攀城,刚登上城头,就被数支长枪逼退,险些坠城。
“这向存倒有几分骨气。”关羽看着城头忙碌的身影,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冷苞死后,竟还有人能稳住军心,继续死守。
“将军,让俺上!”张飞怒吼着,想率军强攻,却被关羽拦住。
“不必了。”关羽摇了摇头,“冷苞已死,敌军士气低落,只是凭借关城险要负隅顽抗。强行攻城,只会徒增伤亡。”
他勒转马头,沉声道:“传令下去,暂缓攻城,回营休整。待明日再做打算。”
汉军士兵虽有些不甘,却还是遵令撤退。葭萌关前再次平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尸体与血迹,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激战。
关城之上,向存看着汉军撤退的背影,长长松了口气,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身旁的亲兵连忙扶住他:“将军,您没事吧?”
向存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快……快派人去成都求援!冷将军已死,葭萌关危在旦夕,让主公速发援兵!”
“是!”两名亲兵领命,立刻带着向存的亲笔信,从关城后方的密道出发,快马加鞭向成都而去。
向存走到垛口旁,望着城下的汉军营寨,眼中充满了忧虑。他知道,仅凭手中的残兵,根本守不了多久。成都的援兵若是不能及时赶到,葭萌关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夜色再次笼罩葭萌关,只是这一次,关城内外的气氛都变得格外沉重。汉军营寨里,关羽正与诸将商议明日的攻城之计;葭萌关城头,向存率领着疲惫的守军,在寒风中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等待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