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林羽正用朱笔在舆图上圈点。笔尖划过“西华门”三字,墨珠坠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团,像块即将引爆的火硝。案头堆着亲信刚送来的卷宗,最上面那册记着周侍郎昨夜的行踪——亥时三刻离府,寅时才归,靴底沾着城郊乱葬岗的黑泥。
“他们要在祭天大典动手。”秦瑶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她刚从周府房梁上揭下块瓦片,瓦片边缘还沾着半片密信残角,“残角上写着‘午时三刻,西华门火起’。”
林羽将朱笔搁在砚台里,墨汁在笔锋间转了个圈:“祭天要用的太牢,是不是由王御史负责采买?”
“是,他今早还上奏说,要从城外牧场调三十头肥牛。”秦瑶跃下房梁,软剑在掌心转了个弧,“我让人查过那牧场,去年就卖给藩国旧部了。”
烛火突然“噼啪”爆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张拉满的弓。林羽从抽屉里取出枚青铜虎符,符上刻着的“羽林卫”三字已被摩挲得发亮:“你带三百羽林卫,今夜换上皮匠、货郎的衣裳,盯着西华门那条街。记住,见着往墙根埋陶罐的,先捆了再说。”
秦瑶接过虎符时,指尖触到符上的齿痕,忽然笑了:“要不要我在他们埋炸药的地方,先替他们挖好坑?”
“不必。”林羽指着舆图上的“金水桥”,“让工部连夜在桥两侧砌十二块假石墩,里面全填上沙土——他们要炸桥,就让他们炸个空响。”
次日祭天大典,晨光刚漫过太和殿的金砖,文武百官已按品级站定。周侍郎站在文官列首,朝服熨得笔挺,腰间玉带却系得歪了,不时抬手去摸——那里藏着块打火石,硌得他直冒汗。
林羽身着十二章纹的祭服,接过内侍递来的酒爵时,眼角余光正瞥见王御史朝西华门方向使了个眼色。门吏打扮的羽林卫立刻回了个手势——左手拢袖,是“已盯上”的暗号。
祭文读到“国泰民安”四字时,西华门突然传来闷响。不是预想中的爆炸声,而是陶罐落地的脆响,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周侍郎的脸瞬间白了,刚要转身,就被身后的羽林卫按住了肩膀。
“周大人急着去哪?”林羽的声音从祭台上传来,酒爵里的酒还在晃,“这‘国泰民安’,你不想听了?”
西华门那边,秦瑶正用剑挑开个摔碎的陶罐。里面装的不是炸药,是几十条毒蛇,此刻正被羽林卫用铁网罩着,嘶嘶吐信。几个往墙根埋罐的黑衣人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塞着没来得及点燃的引信。
“说,谁让你们来的?”秦瑶踩着个黑衣人的背,剑锋离他咽喉只剩寸许。那人刚要嘴硬,就见羽林卫拖来个麻袋,解开绳结,滚出颗血淋淋的人头——是他们在藩国的联络人,昨夜刚被影卫从客栈床底下拖出来。
黑衣人顿时瘫了:“是……是周侍郎!他说只要放蛇惊了圣驾,藩国铁骑就会从东门杀进来!”
祭台上,林羽已听完秦瑶派快马传来的回话。他将酒爵往地上一摔,陶片溅起的瞬间,喝令道:“把周侍郎、王御史……还有文官列里那十七个往西华门瞟的,全给朕拿下!”
羽林卫的甲胄碰撞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周侍郎被按倒时,朝服前襟扯开,掉出张地契——是他用三石糙米从流民手里骗来的百亩良田,上面还沾着没干透的泥。
“陛下饶命!”王御史哭得涕泪横流,从袖里抖落串钥匙,“粮仓的钥匙!臣把私藏的粮食全交出来!”
林羽没看那些钥匙,只盯着被押下去的官员队列。阳光照在他们颤抖的背影上,像串被风吹歪的稻草人。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卷宗里看到的——这些人家里的粮仓,加起来能让全城流民吃半年,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啃树皮。
“带他们去义仓。”林羽对亲卫说,“让他们看着流民分粮,看够了,再关进天牢。”
西华门的毒蛇被扔进了护城河,溅起的水花惊得岸边百姓拍手笑。秦瑶提着剑往回走时,见几个孩童正围着羽林卫,要学他们刚才捕蛇的架势。其中个穿补丁衣裳的小娃,手里还攥着半块昨天分到的麦饼,饼渣掉在地上,引得麻雀叽叽喳喳飞来。
“都处理干净了?”林羽已换了常服,正蹲在义仓前看流民分粮。个老汉捧着新分的糙米,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里反复念叨着“有粮了,有粮了”。
秦瑶点头,忽然指向粮仓顶:“你看那几个。”粮仓横梁上,几个被押来的旧臣正扒着木缝往下看,有个竟偷偷抹起了眼泪——他家的佃户也在分粮的队伍里,正抱着布袋笑得露出豁牙。
“他们以为百姓要的是旧朝的田宅。”林羽站起身,拍了拍沾着谷粒的手,“却忘了,百姓要的从来只是能吃饱饭的日子。”
暮色降临时,天牢里传来周侍郎的哭喊。他不知从哪听说,自己藏在枯井里的金银,全被分给了断腿的流民做药钱。秦瑶路过牢门时,听见他拍着木栏嘶吼:“那是我的钱!我的田!”
她没理会,转身往御书房走。远远看见林羽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张新拟的政令,月光照在纸上,“凡贪墨赈灾粮者,斩”几个字,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夜风卷着稻花香掠过宫墙,义仓那边还传来流民的欢笑声。秦瑶忽然觉得,今夜的月光比任何礼乐都动听——那是新朝的光,正从刚劈开的裂缝里,一点点漫进来,漫过田埂,漫过粮仓,漫过每个等待黎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