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梧的眼帘垂下,遮住了眸底深处的寒意。
“陛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您忘了,送嫁的队伍里还有我们安插的人呢。这些人,是她身边最不会防备的刀。”
温明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裴惊梧继续说道:“我们不如……令其寻机下毒。”
“无需刀兵,只需要一点点无色无味的‘缠绵’。”
“此毒发作极缓,外表看来与风寒无异,待毒入骨髓,大罗神仙也难救。”
“到那个时候,她只会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在定远王府的病榻上。”
“公主暴毙,京城的流言自当渐渐平息。”
“定远王府没了主心骨,肯定会乱成一团。到时候,陛下您再去安抚也好,直接下狠手也好,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
这一番话,每一句都正合温明谦的心意。
他被愤怒和恐惧冲昏的头脑,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温弈墨。
“好!”他一拳狠狠拍在龙案上,“就这么办!”
“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处理!”
他看着裴惊梧,眼神里透着信任。
“你告诉那些人,只要事成,朕许他们一世富贵!”
“若能搅得定远王府天翻地覆,朕重重有赏!”
说罢,他甚至不等拟旨,亲自抓过笔,在一张素白的绢帛上,用朱砂写下了一封密信。
字迹潦草,力透纸背,充满了杀意。
写完,他直接拿出玉玺,重重盖了上去。
温明谦把那封密信递给裴惊梧:“用最快的法子,送到定远去,交给该给的人。”
裴惊梧垂首领命,恭敬地说:“臣,遵旨。”
在他低下的眉眼之间,一道冰冷的光芒一闪而逝。
又一个罪证,到手了。
他转身退出御书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
出了宫门,他回到自己的私宅。
一只信鸦从他宅子里飞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都的夜色中。
信鸦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里面是皇帝刚刚写下的密信。
它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定远,温弈墨的手上。
与京城的阴云密布不同,此刻的定远正是一片喜气洋洋。
全城都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了街头巷尾,将这座雄关映照得如同不夜城。
百姓们都在谈论着马上就要举行的那场盛大的婚礼。
温弈墨没打算住在定远王府。
她用凌云公子的财力,买下了城中最大的一座园林府邸,此地原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富商所建,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极为华丽宽敞。
她亲自提笔,把这个府邸的名字改成了“永昭公主府”。
这儿就是她和母亲唐念绮的新家,也是她和安谈砚的新房。
这里,也将是她未来的行宫,是南境真正的权力中心。
这个举动,已经让很多人感到了不寻常。
而接下来她宣布的决定,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公主府的议事厅里,定远王安江晖,王妃文烬,还有早就不管事的老定远王都被请过来了。
温弈墨稳稳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声音沉稳。
“老王爷,王爷,王妃。”
“关于我和谈砚的婚事,我有个想法。”
“依照大启公主大婚礼制,非我出嫁,而是我,迎娶定远王世子安谈砚为驸马。”
这话一说出来,一屋子的人都惊到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安江晖,眼睛都瞪得老大。
王妃文烬更着急了,赶忙说道:“墨儿啊,这可不行啊。从古至今,哪有女娶男的这种事儿呢?这根本就不合规矩呀!”
老定远王久经沙场,见识非凡,此刻也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这可不单单是规矩的事儿,这对男方的家族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种……一种挑战。
就在这气氛变得有点僵的时候,安谈砚站出来了。
他走到温弈墨身旁,和她并排站立,目光把自己的亲人都扫了一遍,声音洪亮而清晰:“我愿意。”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他看向温弈墨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温柔和支持。
“她是永昭公主,是未来拨乱反正,重整河山的天命之人。”
“我安谈砚,能做她的驸马,这是我的福气,也是我们定远王府的荣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我心中,只要能与她在一起,是嫁是娶,又有何分别?”
这番话,掷地有声。
安江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温弈墨。
他看到儿子眼神里的坚定,也看到温弈墨眼里的从容。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可不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儿女婚事。
这是一场政治联盟的宣告。
温弈墨这么做,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可不是嫁到定远王府的小媳妇,而是与定远王府并肩作战的盟主。
在这段姻缘里,她才是君。
想通了这一点,安江晖哈哈大笑起来。
“好!”
“说得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咱安家的小子,就得有这样的胸怀和胆量!”
“既然都这么定了,那就照墨儿说的来!”
老定远王也笑了,微微点了下头:“时代不同了。我定远王府,不拘这些俗礼。只要孩子们好,比什么都强。”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终于,大婚的日子到了。
天还没亮,整个朔州城就已经沸腾了。
老百姓把街道两边都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想看看这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大婚
辰时一到,永昭公主府的大门就慢慢打开了。
可出来的根本不是大家预想中的八抬大轿,还有凤冠霞帔什么的。
一匹神骏的白色宝马,率先踏出府门。
马背上稳稳坐着一个人,瞬间子就把整条长街的人都给惊艳到了。
这人就是温弈墨。
她没有穿繁复的凤冠霞帔,而是身着一身量身定制的大红色骑射劲装。
那红色,是天底下最正的朱红,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图腾,在晨光下流光溢彩,华贵逼人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个精致华丽的金冠固定住,金冠上镶着的红宝石,灿若星辰。
她身姿挺拔,一手执缰,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整个人明艳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凛然英气。
这是公主?
这是新娘?
在她身后,一队同样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鱼贯而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可竹、付玉、霜月、李阳歌等焦凰十三卫的人。
她们一个个身姿矫健,容貌秀丽,却都背着弓挎着剑,眼神锐利。
这支由绝色女子组成的迎亲队伍,骑着清一色的骏马,浩浩荡荡,形成了一道靓丽而又夺目的风景线。
街道两边站着的老百姓啊,都看傻了眼。
“我的天呐……这……这是在迎亲吗?”
“公主殿下怎么自己骑着马出来了呀?还穿成这个样子?”
“这……这成何体统啊!”
人群里,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大多是惊诧与不解。
甚至有些老叟开始愤而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