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的风已经带着凛冽的寒意，鲁甸的清晨被一层厚重的白雾笼罩着，像是天地间拉上了一道朦胧的纱帘。陈景辰的闹钟还没响，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远处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只有几颗残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像困倦的眼睛。他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工装外套搭在床沿，夜里的寒气让布料变得有些僵硬。
就在他伸手去拿裤子的瞬间，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陈景辰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打电话，多半是现场出了急事。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祖老板”三个字让他皱起了眉头。
“喂，怎么了，祖老板？”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因为着急而微微发颤。劳务班组的祖江宁是个出了名的“稳当人”，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在这时候来电。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很多人在低声议论，夹杂着汽车引擎的轰鸣。祖江宁的声音穿透杂音，带着明显的急促和焦虑，几乎是喊出来的：“陈工！我们被堵在半路上了！今天……今天怕是干不了活了！”
“啊？”陈景辰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睡衣的领口被扯得变形，“你们怎么会被堵在半路上？难道路上发生车祸了？”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条从鲁甸县城通往牛场项目的山路——进入村寨后，道路像条蜿蜒的蛇，到处是急弯和陡坡，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辆车通过。这段时间赶工期，工人们开车都带着股急劲，他早就提醒过要慢点开，难道真的出事了？
“不是车祸！”祖江宁的声音更急了，带着点喘不上气的慌乱，“是……是工地附近的村寨，昨晚上查出了疫情！现在鲁甸县应急管理中心的人在封路，设了卡点，不让我们上来！”
“疫情？”这两个字像块冰，瞬间从陈景辰的头顶浇到脚底。他愣在原地，手机差点从手里滑掉。这段时间新闻里总说各地的疫情防控，他以为这偏远的山野能侥幸躲过，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雾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潮湿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你们先别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我这边跟项目经理打声招呼，说明情况。你们暂时在那边等一会儿，别靠近卡点，也别跟工作人员起冲突，等我们消息。”
“好的好的！”祖江宁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感激，“那你赶紧跟项目经理说一声，我们一车人堵在这儿，心里慌得很！”
“我马上联系，你放心。”陈景辰挂了电话，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拖鞋就往外跑。宿舍的门被他“砰”地一声拉开，冷空气瞬间灌满了单薄的睡衣，冻得他牙齿打颤。
项目部的宿舍区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彩钢板房的“呜呜”声，像谁在低声哭泣。晨雾比刚才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远处的塔吊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在雾中摇晃，像头不安的巨兽。陈景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黎伍伟的宿舍跑，拖鞋踩在结着薄霜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焦急。
黎伍伟的宿舍在走廊尽头，门是虚掩着的，里面还没开灯。陈景辰跑到门口，急促地敲了敲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红：“黎哥！黎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敲了几下，里面才传来黎伍伟带着睡意的声音，含糊不清：“谁啊？这么早……”
“是我，陈景辰！”他把耳朵贴在门上，生怕对方听不清，“黎哥，出事了！咱们的工人被堵在半路上了！”
门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黎伍伟从床上爬了起来。过了几秒，门被拉开一条缝，黎伍伟探出头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显然是没睡醒。“怎么回事？工人堵在路上？”他的声音里带着困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是堵车，是封路！”陈景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急切，“祖老板刚才打电话说，工地附近的村寨昨晚发生了疫情，应急管理中心的人在封路，不让他们上来！”
“疫情？”黎伍伟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推开门，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秋衣，冷得打了个寒颤，“哪个村寨？严重吗？”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震惊，最后凝固成深深的担忧。
“说是工地附近的，具体哪个村寨没听清，祖老板他们也是刚被拦住。”陈景辰看着黎伍伟冻得发抖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也只穿了件睡衣，赶紧裹了裹衣服，“现在工人们都堵在卡点外，进不来，今天的活肯定没法干了。黎哥，你看是不是赶紧跟上面汇报一下？再问问应急管理中心的具体情况？”
黎伍伟没说话，转身往屋里走，脚步有些踉跄。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浓雾立刻涌了进来，让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显阴沉。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摩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决定。
陈景辰站在门口，不敢打扰他，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想起昨天下午还在跟工人说，再有半个月，生活区的主体就能封顶；想起黎伍伟昨晚对着进度表叹气，说必须在月底前完成边坡防护；想起劳务班组的工人们算着工期，说干完这票就回家过年……这突如其来的疫情，像一把剪刀，猝不及防地剪断了所有的计划。
“唉。”黎伍伟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这疫情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陈景辰身上，带着疲惫和焦虑，“你先去通知项目部的人，今天暂时停工，让大家在宿舍待着，别到处乱逛。我现在就给直管部打电话，再联系应急管理中心问问情况。”
“好！”陈景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黎伍伟叫住他，眉头依旧紧锁，“让厨房看看物资够不够，特别是蔬菜和水，万一封路时间长，别到时候断了补给。还有，跟祖老板说，让他安抚好工人情绪，我们这边一有消息就通知他们。”
“我记住了，黎哥。”陈景辰用力点头，心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踏实感取代。虽然情况紧急，但黎伍伟的安排条理清晰，像给这混乱的清晨定了个主心骨。
他转身往回跑，睡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不觉得冷了。路过郑丽华的宿舍时，他停下脚步敲了敲门：“小郑，醒了吗？出了点事……”
雾还没有散去，项目部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在浓雾中像一颗颗温暖的星。陈景辰知道，这个清晨注定不会平静，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会更加艰难，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找到应对的办法。他抬头望了望被雾气笼罩的山路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疫情能快点过去，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风还在吹，雾还在飘，但项目部的每一盏灯下，都已经开始了忙碌——有人在清点物资，有人在联系外界，有人在安抚工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面前，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小小的工地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