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川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知道吗?你在我原来的世界,被称作女娲,乃人母,甚至被当成创世神。所有文字、故事、传说,乃至影视剧,你都是高高在上,正义的化身,是人们向往的真正神只。”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他嘴角仍挂着那丝笑,却渐渐透出涩意。仿佛那笑容是被硬生生地挂在脸上,与他内心的真实感受毫无关系。他的目光落在眼前女子身上,那女子的真实身份,他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不过,那些原本想要问出口的疑问,此刻却如同鱼刺一般,哽在他的喉咙里,让他难以启齿,因为如果问出根本就是自取其辱的笑话罢了。
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一线天光劈开浓重的阴云,又好似暴雨初歇后悬于天际的虹,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天地间的尘埃都被这一笑拭去,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变得鲜亮起来。
可是,与这明亮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忘川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他看着女子,心中暗自思忖:真正的圣洁从来都不需要如此刻意地去渲染,就如同真正的太阳,根本无需自吹自擂,它的光芒自然会普照大地。
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到李忘川的异样,她启唇,声音轻软,宛如春夜的细雨,轻柔而细腻。
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却都透出一种造物主的高高在上:“无论你口中的故乡,还是你脚下的这片世界,我所做的,不过是取众生最复杂、最本质的基因,将它们捏塑成‘人’罢了。那些传说,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补天浴日,本就是真实存在的,你又何必心怀质问呢?”
李忘川嗤笑,声线薄冷:盘古开天,是你催熟世界的神通;他要么是你的法相,要么便是另一位被你驱策的巫神。你炼石补天,也不是慈悲,只是你们的飞船尚须依附这颗星球的能量,舍不得让它毁灭罢了。
女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垂首,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她那如深潭般的眼眸中,却不时闪过一丝对实验品的好奇和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新奇的事物。
李忘川站在她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你造人,无非就是为了大量生产香火,大量聚集气运罢了。一旦气运被你们吸干,这颗星球将会变成一片废墟,成为你们不屑一顾的空壳。”
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清泉流淌过玉石。她的语气却异常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如同随手翻开一页书一样简单。
“我可以带领所有人类迁往一个全新的世界。”女子的话语平静而温和,似乎没有意识到李忘川的愤怒。
李忘川猛地抬起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那笑声如同穿破云层、撕裂岩石一般,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
“继续给你们当被圈养的牲口?继续当生产气运的机器?如果这就是你的所谓慈悲,那我告诉你——人,根本不需要!”李忘川的声音充满了决绝和愤怒,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死死地盯着女子。
女子轻笑一声,她的眉眼间流露出一种温柔,仿佛是在哄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孩子。
“可是,你已经不再是人了。你成为了天,成为了一界之主,成为了众生之上的真正神只,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女子的话语轻柔而坚定,似乎在试图说服李忘川放下他的坚持。
李忘川沉默,似被这句话短暂拖入深思。女子趁势补充,声音越发柔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只要你放下执念,我可以将你视为同类。你想守护的那些人,可因你得长生,得永恒。
话语无波无澜,却像毒蛇般钻入耳膜。李忘川只觉厌恶与愤怒同时翻涌,胸口仿佛塞进一块烧红的铁。
女子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目光中凝结成冰。她的语调虽然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寒气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来自万古的寒霜。
“我是此界的创世之神。”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没有我,便无这世界,也无你。你为何恨我?”
李忘川听到这句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充满了轻蔑和对人类命运的哀痛。
笑罢,他的眸光如刀般锐利,直直地盯着女子,缓缓问道:“无论你是女娲、创世神,还是巫神,我只想问——在你眼里,人是什么?蝼蚁?”
女子抿起嘴唇,玉手轻轻掩住嘴角,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宛如碎玉落盘。不过,这笑声中却透露出一种绝对零度的冷漠,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蝼蚁?”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你太高看他们了。在我眼中,他们不过是蜉蝣罢了。”她斜睨了李忘川一眼,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蝼蚁尚能松土,有益天地;蜉蝣却连垃圾都不如,少它不少,多它不多。”
怒火轰然炸开,李忘川身后龙鲲法相腾起,翠影剑横亘天穹,剑尖直指女子眉心。虚空因怒意震颤,似要崩裂。
女子冷冷一瞥,人面人身蛇尾的真身显现,人面仍是那张无瑕的脸,却剥离了所有悲喜;人身兼具阳刚与柔美,仿佛阴阳本源在此交汇;蛇尾覆满玄黄鳞片,每一片都流淌着开辟鸿蒙的古老气息。
她只是轻轻抬手,一拂。刹那间,龙鲲哀鸣,翠影剑颤鸣,所有怒意、厌恶、法相、剑光,被生生倒卷而回,像时光逆旅,全部灌回李忘川体内。他胸口一闷,脚跟重重踏地,才止住后退之势。
女子声音无悲无喜,却透出绝对公允、绝对无情:既执迷不悟,那便在山顶等我。话音落下,她袖袍轻挥。
天地倒转,山门重现,木门依旧残破,女子身影却已消失;风未动,尘未起,仿佛两人从未对峙,唯有李忘川胸口残留的闷痛与那被强行压下的怒火提醒他: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
他抬眼望向云雾深处的山巅,心头沉沉一坠,对方的强大,超出他所有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