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一个瞬间,那座原本漆黑如墨的金字塔突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大手掌给硬生生地拆解开来一般,其表面的蜂巢状舱格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剥落下来,然后迅速地化作了数以亿计的黑色微粒。
这些黑色微粒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四处飘散、烟消云散,而是在原本的位置上以惊人的速度急速旋转着,并且在旋转的过程中不断地重新组合、拼接,就好像是一场逆向的沙尘暴正在肆虐一般。
眨眼之间,一座高达数千丈的三峰巨山就这么突兀地从地面上拔地而起,直插云霄!这座巨山的山体呈现出一种苍茫的青色,岩石的缝隙之间还渗出了一些古老的苔痕,给人一种历经沧桑、岁月悠长的感觉。
而山峰的顶部则隐没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这座山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矗立在这里,从未移动过一般。
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巅,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石阶的表面因为岁月的磨砺而变得光滑如镜,但是却没有生长出哪怕一株杂草,干净得让人觉得有些刻意。
李忘川站在这条石阶的第一级台阶前,他的鞋底不经意间踩碎了一粒已经风化的岩屑,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一瞬间,山顶与他之间突然有一条因果丝线猛地绷紧了起来!这条丝线虽然无形无色,但是却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就像是一根被烧红的银线一样,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胸腔,然后狠狠地拽了一下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真实到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宇宙、金字塔、龙鲲、翠影剑,都只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而已,而此时此刻,才是唯一真实存在的世界。
在山脚的左侧,有一处洞穴,它隐藏在阴影之中,显得异常幽暗。洞口的岩壁上,布满了碧绿的磷光,宛如无数双冷眼,凝视着这个世界。
突然,一个身影从洞穴中缓缓走出。那是一位老者,他的灰白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衣袍虽然残破不堪,但上面却绣着毒圣宗暗紫色的纹章。他的步伐显得有些蹒跚,仿佛背负着沉重的负担。
当他抬起头时,目光恰好与站在不远处的李忘川相撞。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翻涌,有愧疚、有尴尬、还有犹疑。
但最终这些情绪都被他深埋心底,化作一片沉默。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脚前那块已经风化的青石,仿佛上面刻着一段他无法启齿的旧事。
李忘川见状,也先抬起头,望向山巅。他的眉心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巨山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的整张脸,使得那一丝蹙纹显得愈发深刻。
在他的眼前,山、石阶、苔痕、因果线,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带着“此刻”的厚重感。可是,刚才他所经历的一切,却如同被抽走底片的倒影一般,虚幻得让人怀疑。
能够如此轻易地调换真与假,蒙蔽他的神魂,这样的神通至少来自于一个境界远高于他的巫神。不安的情绪如暗潮般涌上心头,但李忘川却强行将其压回胸腔,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随即,他心中泛起苦笑,酸涩如未熟野杏。何必执着真假?修行异界、巫神山、金字塔、宇宙……它们都是真实,只是有人把界限揉成了面团,让彼此渗透,让真假错位。一念及此,他眼底重新澄澈,像被雨水洗过的青石板。
毒圣宗老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多年未用的铜铃:“李……道友,毒圣宗现在怎样了?玄天祖师为何再也没有回来?”话一出口,他便咬住下唇,仿佛后悔,又仿佛害怕听到答案。
李忘川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毒圣宗正与叛巫者大军诛杀所谓神族;玄天祖师已坐化,寿终正寝。”短短一句,像两块青砖落地,砸在老祖脚前。
老祖沉默,皱纹里挤出苦涩,最终抬头,眼底燃起决绝:“你要独闯巫神山,直面巫神?”
李忘川点头,嘴角勾起一点笑意,那笑意不带温度,却像刀锋出鞘。老祖不再多言,踉跄一步,站到他身后,影子与他影子重叠,表明立场。
李忘川却未回头,只抬手朝身后大地一点。指尖落处,空气荡出一圈翠绿波纹,像投入静水的翡翠。毒圣宗老祖尚未来得及皱眉,便被波纹吞没,眼前一花,已置身千里外战场——毒圣宗与神族绞杀之处。
他愣了半息,旋即怒吼,冲入敌阵;毒圣宗弟子见老祖归来,士气暴涨,喊杀声冲霄。
巫神山山脚,只剩李忘川一人。他抬脚踏上石阶,步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石屑微崩,仿佛要把整座山踩进地层。
行至山门,他停下。那山门只是一块天然巨石,中间被劈开缝隙,像被巨斧劈断的兽骨。缝隙边缘,苔藓呈暗红,像干涸血迹。
突然间,在那道缝隙前,一扇破旧的木门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这扇门的高度不过一丈左右,门板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甚至有一角已经残缺不全,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木茬,显得十分破败。
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吱呀”声,门轴缓缓转动,仿佛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在发出沉重的叹息。声音在寂静中回荡,让人不禁心生一丝寒意。
紧接着,一位女子从门后缓缓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袭拖地的长裙,颜色如同深夜的星空一般深邃,布面上点缀着无数细碎的银点,宛如银河中的点点繁星。当她行走时,这些银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整个银河都在她的裙摆间流动。
乍一看,这名女子的容貌并不出众,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然而,当你再仔细端详时,却会发现她的眉眼之间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
她的眉毛如远山含黛,微微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她的眼眸恰似秋水映星,深邃而明亮,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温柔;她的嘴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她的肌肤白皙如雪,宛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没有丝毫瑕疵。
这种美已经超越了“美”的概念,更像是大道本身具象成了一个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一种威压,如同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般庄重威严,但同时又温柔得如同春夜轻抚婴孩的掌心,让人本能地想要俯首称臣,完全生不起半分亵渎之意。
女子抬眸,目光与李忘川相遇。那一瞬,山脚风停,石阶静寂,连苔藓里的虫蚁都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