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洲愣住,神色有瞬间的僵硬,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意识地问道:
“秦盈,你……怎么了?”
秦盈依旧挡在他身前,没有回答他的话,看着周围,继续说道:
“这里是部队,阳气最盛的地方,我不允许你害傅大哥!”
说罢,拿着豆角在傅寒洲身上抽打了起来。
“秦盈,停下!”
傅寒洲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这里是部队,不搞这些封建迷信。”
“傅大哥……您,您别吓俺,俺看到您……”
秦盈的眼眶红红的,看着傅寒洲一脸的担忧,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口袋上。
他明明什么都没抓到,却像宝贝似的塞进衣兜。
“您把啥东西塞兜里了,一定是不干净的东西……您快点扔了!”
傅寒洲心里“咯噔”一声,他好像明白了,缓缓地摸进口袋,将两张电影票拿在手里,死死盯着秦盈的脸:
“我手里有东西吗?”
秦盈看着他摊开的掌心,使劲摇头:
“没有。”
傅寒洲看着自己的掌心,两张票根赫然躺在那里。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后背重重撞上门框。掌心的票根突然变得滚烫,烫的他几乎握不住。
他明白了,别人不光是不记得秦盈,连她的痕迹,也看不到。
魏卓澜刚刚明明也看到了,足够证明这一点----他们两个有记忆,所以才能看到。
可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记得秦盈?
太奇怪了!
早上出门的急,什么都没有来的及细看,秦盈会留下什么?
还是说会带走什么?
他快步走进去,往卧室去的步子从慌乱变得沉重,站在卧室门口,雕花木门的黄铜把手的凉意突然变得灼人。
推开门的瞬间,羊绒地毯吞没了他发虚的脚步,寂静的房间里,唯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胸腔回荡。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斜斜切在书桌上,那叠整整齐齐的钞票和泛着蓝布光泽的工资本放在桌子中央显眼的地方,像枚枚钉子钉进他眼底。
皮鞋陷进柔软的地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指腹触到工资本边角的毛边时,昨夜秦盈蜷在他怀里的温度突然涌上来。
翻开工资本,最后一笔支取记录停在三个月前,那是他将工资本交给秦盈的时间。
“一分都没动过……”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工资本里夹着的,是他给秦盈的票证,捆的整整齐齐,比刚刚给她的时候厚了许多。
工资本上放着一叠钱,有三千多块,是她的工资和摆摊做生意赚的。
为了“秦盈”,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些钱的时候,他宁愿她从未考虑过那么多,宁愿她多依赖他一点。
原来她不是不愿花她的钱,而是早把自己当作过客,把所有温柔都藏进为“秦盈”铺就得后路里。
那些他曾忽视地客气疏离,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扎进想起她就发空的胸腔。
突然想起初见她时,她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六月酷暑仍裹着长袖长裤。
在许锦书许诺要给她买衣服时,围绕在她身上的恶言恶语从没有消失过,母亲就把对她的怀疑变的更加冷漠,而自己,也没有第一时间去主动关心过她的生活。
真是该死!
他死死攥着柜子门把手,带着茧子的手掌拂过那些衣服,懊悔的感觉充斥着整个胸腔。
衣柜里几条半新的连衣裙静静垂落,是庆功宴前后他给她买的。
有两条是她穿过的,他们一起在百货大楼买的。
他永远记得庆功宴那天,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头发高高地扎起,像只高傲的天鹅,惊艳全场的模样。
另外两条……
是徐锦书住院时,他出任务回来给她买的,她一直都不穿,一直到……
一直到她真正地接受他。
现在才知道,她其实不是不穿,是一直在想着离开,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淡淡地。
她说她来自几十年后,现在的一切,在她看来应该都是带着陈旧气息的东西。
所以,她在逛百货大楼时才会说,她没有见过真的!?
原来她说的“真的”是这个意思,他竟全都理解错了。
拉开抽屉,他把工资本和钱放进去,既然这是她专门为“秦盈”攒下的,他会为她完成这个心愿。
低头的瞬间,入目就看到那本曾经撕开一切秘密的日记本。
它竟然还在,他深吸口气,颤抖着手拿出来。
烫金封面仿佛还带着秦盈掌心的余温。
他将日记本死死按在胸口,羊绒地毯的柔软触感却抵不过心底的钝痛。
军装下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肋骨,一滴汗顺着下颌线滚进领口,晕开深色痕迹。
那些被他忽视的温柔细节,此刻像潮水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现在月亮还在,可那个说好要陪他看一辈子月亮的人却连痕迹都要消失了。
他跌坐在雕花书桌前,指腹反复摩挲着日记本封面上微微凹陷的烫金字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窗外的秋风卷着枯叶扑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混着他紊乱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本日记的内容颠覆了他从小建立的坚定的世界观。此刻再触到熟悉的皮革触感,却像握住一团正在熄灭的余烬,烫得指尖发颤。
他颤抖着手,重新打开日记本,泛黄的纸页在指间簌簌翻动,钢笔字迹力透纸背,记录着秦盈初穿书时的惊慌,还有对“秦盈”命运的悲悯。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日的病房里——她平静又执拗地解释着她的一切秘密,没有得意,没有傲娇,只有真诚与冷静。
淡定地讲述着她身上所有的不合理:
“傅寒洲,我来自几十年后!”
那时她眼底的冷静与笃定,像根刺扎进他心里,让他不得不信。
又害怕相信!
越往后翻,字迹里渐渐洇开温柔的痕迹。
傅寒洲的喉结剧烈滚动,想起昏迷时在梦境里窥见的结局——如今想来,她改变的不只是“秦盈”的结局,
是所有人的结局!
可若是为了改变所有人的结局,让她只是昙花一现,他宁愿是自己来改变,而不是她!
这样他就不必这么的痛彻心扉!
因为她的出现,她不会再让他因为懊悔,一辈子在边防哨所里孤独终老,化为冰天雪地里的一座丰碑。
直到最后一页的字迹突然撞进眼帘,熟悉的笔锋微微发颤,墨迹因泪水晕染出不规则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