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军属大院内,傅寒洲忽然感觉有些失力,内心的疲惫让膝盖有些站不直,扶住老槐树才勉强站稳。
树叶沙沙作响,风卷着枯叶,簌簌落在他的肩头。
看着魏卓澜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相信秦盈就这么不见了,毫无征兆,甚至都没有跟他道别!
“我早上起来,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傅寒洲看着一直畏缩地站在一边的秦盈,突然开口。
“我妈不记得高考状元秦盈,出版社的人说,从未招过双语校对,就连和她一起摆摊的谢方圆……”
他的喉结滚动:
“我早上去出版社时,竟然连我都不认识了!她就像是被人从这个世界抹去了……”
魏卓澜的瞳孔仿佛掀起了地震,他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却浑然不觉,死死地攥着石桌边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当傅寒洲说出“她像是被人从这个世界抹去了”时,魏卓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溢出铁锈味混着枯叶气息,在风里碎成沙哑的笑:
“傅寒洲,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或者说不是抹去,是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傅寒洲攥着他肩膀:
“你看现在的秦盈----”
他指向一旁怯生生的姑娘: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魏卓澜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猛地扯下眼镜摔在石桌上,镜片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不可能……人怎么会变?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激动地站起身,看着站在一边的秦盈。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秦盈……”
他慢慢地向她靠近:
“你别怕,你想你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看病……”
他朝着秦盈慢慢地伸出手,就在要触及她的脸时,手腕突然被傅寒洲攥住:
“她不是病了!”
魏卓澜阴鸷地看着傅寒洲,猛地甩开他的手
“放开,我要带她去治疗,她一定还会成为原来的秦盈,你保护不了她,就由我来!”
傅寒洲被他甩的一个趔趄,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你冷静点,魏卓澜,她不是生病了,她是走了!你懂不懂!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魏卓澜的神色僵住了,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才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傅寒洲,你不想让我带她走,什么话都能编得出来!”
“编?”
傅寒洲脖颈的青筋像蜿蜒的蚯蚓向上攀爬,他突然凑近魏卓澜,呼吸里混着火燎般的温度:
“你当我连枕边人的体温都不记得?她昨天还说,我们以后要看一辈子的月亮……”
他颓败地坐在石凳上,神色黯然,慢慢地将秦盈穿越者的身份和他的梦境以及所有有关的事情都讲述了出来。
魏卓澜静静地听着这个离奇的故事,他的世界好像寂静了,后背死死抵着石桌边缘,喉间泛起铁锈味。
院里的老槐树正在风中簌簌发抖,枯叶扑簌簌砸在他后颈,却比不过心底翻涌的寒意。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不属于这里?”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破碎得像是要咳出血来。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划痕----那是最后一次见到秦盈的时候,两个人拉扯时留下的,如今却成了虚幻的印记。
他猛地扯开领口两颗纽扣,脖颈的青筋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难怪那天她说的话那么奇怪,原来她早知道她要走?!”
傅寒洲猛地看向他:
“她跟你说了什么?”
想起那天的情形,秦盈对他的态度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抗拒,难道是因为她要走了,所以才会那样吗?
魏卓澜苦笑一声,痛苦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她……让我珍惜眼前人!”
他低下头,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背,再出口的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听出她话里的离别!”
他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石桌,仿佛感觉不到痛。
傅寒洲盯着魏卓澜懊恼地样子,鬼使神差地从贴身口袋掏出两张泛黄的票根。
《庐山恋》的油墨香味早已淡去,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昨天我们一起看的电影,散场后她感动得稀里哗啦,这个电影票不会作假,她不是我的一场梦,她是存在过的。”
他的目光转向魏卓澜,神色若有所思:
“如果她不存在,那她留下的东西……”
魏卓澜的身子僵了僵,仿佛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疑惑更甚了:
“你想说什么?”
傅寒洲垂眸,神色若有所思:
“她留下的东西应该也会消失!因为谢方圆不承认跟她一起开店,所以店铺是不存在的!”
魏卓澜忽然抚摸上手腕的地方,那里----他经常会带着一根红色的橡皮筋,就是从秦盈头发上捋下来的……
这两天没戴,他猛地站起身,脚步慌乱地往外冲,想到傅寒洲说的那种可能,秦盈的痕迹会随着她的离开消失,这让他的心里产生巨大的惶惶不安!
绝对不允许!
关于秦盈的一切他都要留下,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现在,他要回去看看,看看那根橡皮筋是不是还在----那是关于他和秦盈的记忆,绝不允许丢了!
傅寒洲看着失了往日从容的魏卓澜,脚步虚浮慌乱,没有出声询问。
关于秦盈的存在,现在有魏卓澜作证,不是一场梦,这就够了。
他捏着电影票根,慢慢地往家门进,秦盈看着他们两个说完话,又各自离开,想到早上起床时,傅寒洲惶恐的样子,现在依旧神色不虞,怯怯地开口:
“傅……傅大哥,您还……还好吧?”
傅寒洲回神,看着她关心的神色,本是想抬手随意地说一声“没事”。
指尖捏着的票根忽然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正对上秦盈盯着地面惊疑不定的眼神:
“傅……傅大哥,您,您是不是累坏了?”
“我没事。”
傅寒洲说着,随意地将票根塞进口袋。
正要踏进家门,却见秦盈猛地靠近他面前,一脸的紧张和警惕,大声地喊道:
“不管你是谁,都从傅大哥身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