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工整的钢笔字里,藏着她克制又汹涌的爱意,像锋利的手术刀,将他佯装镇定的心脏剜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傅寒洲,很抱歉,我没有当面跟你说再见……”
他喃喃念出第一句,声音沙哑得发涩。
记忆突然回到昨夜,她蜷缩在他怀里,泛着潮红的脸贴在他胸口,轻声说“玉佩会不会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时他以为这是寻常的缱绻,此刻才惊觉,原来她早已在倒计时里,将每一秒都熬成了诀别。
他猛地捶向桌面,震落的纸灰飘在“2046年”的字迹上,那个遥远的未来,从此成了他永远到不了的对岸。
在他读到“你不是我的,所以我要把你还给别人”时,傅寒洲的心突然剧烈抽痛起来,紧咬的牙关在口腔里泛起铁锈味。
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日记本,边缘的折痕还留着她反复翻阅的痕迹,此刻却像一道道结痂的伤口,提醒着她离开的事实----原来她早已在字里行间,将自己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飞蛾扑火……”
他的声音破碎成呜咽,滚烫的液体砸在纸页上,晕开“如果有第二次机会,我一样还会飞蛾扑火奔向你”的字迹。
傅寒洲将脸埋进日记本,布料粗糙的触感擦过脸颊,却擦不掉泛滥的滚烫液体。
“爱你的秦盈”在泪水中氤氲成模糊的雾,就像她渐渐消失地痕迹。
他颤抖地摸向口袋----龙凤配还在,玉石沁着温凉,却再也映不出她含笑的眉眼。
“连告别都要躲在纸里……2046年……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捏着玉佩的手暴起青筋,龙凤配硌的掌心生疼。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扑打窗棂,他猛地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吼:
“秦盈,你说过不离开的……”
吼声在墙上又碎成回音,傅寒洲突然安静下来。
他将玉佩轻轻贴在唇上,仿佛吻过她微凉的指尖,动作却在触及玉石的刹那顿住----那里再也没有她的温度。
低下头,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玉佩上的凤纹,目光落在日记本上最后那句“望君珍重”上,字迹被泪痕浸的发皱,却像一道刻进骨髓的指令。
他知道,这些带着提问的信笺里,藏着她消失的轨迹,也藏着他凿穿时空的疯念。
攥着日记本起身时,军装肩章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这场跨越时空的追逐,他绝不会放弃。
与此同时,魏卓澜跌跌撞撞冲回他家的青砖小楼时,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
他一把推开雕花木门,陈淑云端着青瓷碗从厨房出来,碗碟相撞的脆响划破寂静,却唤不回他凝滞的目光。
“卓澜,你这是……”
“别过来!”
他低吼着扑向卧室。
书桌抽屉里,刺目的红皮筋还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盒里,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颤抖着抓起皮筋缠在腕间,指腹反复摩挲着皮筋上细微的绒毛,仿佛还能触到她青丝的柔软。
而压在最底层的简报册,边角已被翻得卷起毛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
报纸上的秦盈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眉眼弯弯地对着镜头浅笑,眼睛亮亮的,仿佛透过纸张看着他。
照片旁的铅字工整地写着“高考状元——天之骄女”。
陈淑云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悄悄地走到他身后。
“卓澜?”
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魏卓澜的思绪被打断,正要慌忙合上简报,却听陈淑云继续疑惑地问道:
“你对着空本子发什么呆?”
他猛地抬头,看见母亲皱着眉凑近,保养得宜的手指悬在简报照片上方,瞳孔里映出的只有空白的纸页。
他的手僵住了,猛地将简报举到陈淑云面前:
“空本子?”
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呼”地站起身:
“这上面的人,这些字,你真的看不见?”
陈淑云穿着深灰色卡其布罩衫,烫过的卷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她皱眉拨开儿子的手,动作带着惯有的威严:
“胡闹!你现在已经是宣传科的科长,对着张白纸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她的指尖擦过纸面,触感平滑如镜,眼底第一次浮起真切的困惑。
但这份困惑很快被强势压下:
“我不管你跟那个……”
她顿住,似乎想不起“秦盈”的名字:
“总之别再搞这些名堂!好好地跟傅寒婷处对象。”
“处对象?”
他像是听到了笑话,红着眼眶逼近母亲:
“你忘了当初是谁带人去出版社,逼她……”
“逼谁?”
陈淑云突然打断,眉间拧成疙瘩: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总之,你给我乖乖……”
“够了!”
魏卓澜猛地甩开母亲的手,简报飘落在地:
“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
陈淑云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手背青筋微跳——那是她惯有的怒态。
但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语气又硬邦邦地软了几分:
“我是为你好!赶紧把这破纸扔了,听见没有?”
魏卓澜死死地攥着简报后退,后背重重地撞上书架。
他母亲向来不喜欢秦盈,现在看到简报, 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喉间忽然涌上腥甜。
难道真如傅寒洲所说,秦盈的痕迹会慢慢消失?
是不是除了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留下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往门口走。
“我要去找傅寒洲。”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卓澜?!”
尖叫在身后炸开,可他充耳不闻,将简报死死按在胸口,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暮色将他的影子拉长在青石板路上,腕间的红皮筋随着急促的步伐甩动,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傅家的雕花铁门在眼前放大时,魏卓澜的呼吸几乎要撕裂胸腔。
他用力砸门,金属门环的撞击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门扉缓缓打开,傅寒洲倚着门框,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军装领口歪斜,却透着诡异地平静。
与自己眼底翻涌的疯狂形成鲜明的对比。
“傅寒洲,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别人看不见,只有我们能摸到?”
魏卓澜举着简报的手不住发抖,手腕上的红皮筋若隐若现,眼睛阴鸷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