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彩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崩溃蹲在地上:
“平安……可我……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你爸爸……他一直以你为荣!你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多少人羡慕我们家……”
“以我为荣?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完美的女儿装点门面!”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
“他要的从来不是我……是那个能给你们挣面子、攀高枝的工具!”
探监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席彩琴看着面前疯魔的女儿,心痛的无以复加,他们错了吗?
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可她也只是想女儿能嫁的好一些,她的平安那么优秀,也只有傅寒洲能与她匹配,可到头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她颤抖着双手扒着铁栏,心疼地看着顾平安,努力保持着镇静,依旧难掩语气中的心碎:
“平安!我找了你爸爸的老战友,托了许多关系!一定能救你出去!”
席彩琴的声音带着哭腔,唾沫星子溅在铁栏上。
“还有傅司令、你徐阿姨,还有好多老首长……你别……”
顾平安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咽喉,冷笑:
“救我?是救顾家的名声吧?傅启勋只会说我罪有应得!”
顾平安盯着母亲破碎的指甲,自嘲地笑笑,笑声像把生锈的刀:
“你这双手,是跪了多少地方才磨成这样?”
走廊传来沉重的军靴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席彩琴的心脏上。
顾平安的身体突然绷紧。
顾振华走进来,将一份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来,隔着铁栏缝隙塞进来,牛皮纸袋上“断绝关系声明”几个字刺得席彩琴尖叫:
“你疯了!竟然真的拿出来,她是你亲女儿!”
顾振华的目光扫过顾平安染血的指甲,落在她脸上新添的淤青上,喉结动了动:
“下个月你表哥就要转业安置,姑姑家的儿子刚提干。顾家的名声,容不得杀人犯玷污。签了,这是保全顾家的唯一办法。”
他说这话时,下意识整理了下军装领口,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声音里的颤抖。
席彩琴突然冲向文件,却被顾平安抢先抓在手里。
当她看清纸上的内容,突然爆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声在冰冷的墙壁间回荡:
“原来你唯一一次来看我,就是为了让我签字?”
纸张撕裂的声音格外清晰,顾平安盯着父亲肩章上的金星,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
“原来在你眼里,我连这些虚名都不如。多讽刺啊,我拼了命当你们的‘完美女儿’,杀人放火、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你们换面子的筹码……现在我成了杀人犯,你们就急着把我扔掉。”
她将撕碎的纸狠狠摔在铁栏上: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顾振华的脸色变了变,喉结滚动几下,没有说话。
“平安,妈再去求求……”
席彩琴的声音像风中残烛,伸手的动作僵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方才被瓷片划破的血。
“够了!”
顾平安浑身颤抖着后退几步,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仰起头迷茫地看着高墙上的窗户:
“林昭死的时候,我就不想活了。你们爱过的,从来不是我,我累了,真的累了……”
她缓缓滑坐在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现在终于明白,只有林昭把我当人看。呵呵……我却拼命地挥霍他的爱,把此生仅有的温暖狠狠地丢掉了……”
她笑得浑身发抖,捡起一片碎瓷,在掌心刻下林昭的名字,任由鲜血顺着划痕滴落:
“我以为自己在追爱,其实一直在逃离这个家……只有林昭给过我自由。我太蠢了,太蠢了……昭……我这就来陪你……”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眼神平静:
“我宁愿你从没爱过我!”
“平安……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呀……”
席彩琴嚎啕大哭起来:
“平安,是妈妈错了,我不会放弃的,妈妈是爱你的……”
“探监时间到。”
狱警忽然走进来。
顾振华夫妇僵在原地,看着顾平安被狱警拖走,喉咙里像塞着枚生锈的弹片。
顾平安不哭不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她留下的血痕在墙上蜿蜒,渐渐与“林昭”二字融为一体,而席彩琴的梅花胸针不知何时掉了一颗珍珠,在地上泛着冷光,像一滴无人看见的眼泪。
脚步声渐远,混着席彩琴崩溃的哭喊,穿透层层墙壁,像团乱麻,勒紧囚室的空气。
而此时,顾振华终于明白,有些裂痕一旦撕开,就再也无法愈合。
从一开始,他就错的离谱!
**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愈发刺鼻,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一直充斥着耳膜。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傅寒洲仍在昏迷。
这个时候医疗条件有限,秦盈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可傅寒洲依旧没有醒。
又一天过去了,走廊里传来1980年特有的雪花牌收音机播送晚间新闻的声音,电流杂音与仪器警报交织成尖锐的嗡鸣。
她趴在病床边,数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默默地祈求着,突然,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长鸣,打断了她的思绪,瞬间绷紧了她的神经。
心电图的绿色波纹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她扭头看向傅寒洲,他的睫毛突然在苍白的眼睑下剧烈颤动,仿佛有只垂死的蝴蝶在眼皮底下扑腾。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床单被攥出褶皱。
秦盈赶忙握住他的手,却感觉他今日的手异常的冰冷。
窗外彤云万里,可他喉间溢出的呓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梦境。
“傅寒洲?”
“傅寒洲?”
秦盈握着他的手,焦急地呼喊着他。
病床上的傅寒洲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可总感觉眼前有迷雾遮挡,他怎么也看不清。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军靴踩着水洼,忽然到了一处招待所门前。
招待所斑驳的门牌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
而且,越靠近这里,自己的心跳就越剧烈,好像有人在呼救……
是谁?
为什么听到这个呼救,会让他心慌意乱?他快步走进去,停在一处门前,正要推门,却发现自己可以穿墙而入。
屋内,潮湿的霉味裹挟着女人的呜咽扑面而来……
煤油灯的昏黄光线里,赵顺喜正跨坐在秦盈身上,扯开她的衣服,而秦盈眼神涣散、面色潮红、嘴角淌着白沫,分明是被下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