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江宁接到了袁可立的回文,对于张薄的特殊情况,袁可立只回了“照杀不误”四个字。
于是江宁直接下令,将参与徐宏基谋逆一案的复社骨干成员,及苏州涉案富商与士绅,全部押往南京菜市口开刀问斩。
消息一出,瞬间轰动全城,无数百姓涌上街头前来围观。
毕竟在底层百姓眼中,读书人向来是高高在上的“文曲星”,况且此次要处决的人犯中,还有不少名震江南的才子。
见江宁与温体仁身着蟒袍玉带、系着披风走出兵部衙门,在锦衣卫护卫下朝菜市口刑场出发,曹变蛟已亲自赶往刑部,率领官兵押解人犯。
上千名涉案者被装入囚车,沿着街道驶向菜市口,车队如龙。
围观百姓纷纷破口大骂,反观人犯们,要么失魂落魄,要么早已被吓破了胆,仅有个别者临死前还在叫嚣,却很快被百姓用石块、砸得头破血流,再也不敢作声。
菜市口刑场,江宁与温体仁并肩而立。
片刻后,曹变蛟押着人犯抵达,向江宁复命。
江宁点了点头,随即一声令下,所有人犯被押上刑台。
周围百姓屏息注视着即将上演的一幕,江宁挥了挥手,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他沉声道:“各位南京的父老乡亲,先前逆贼徐宏基图谋造反,这些远在苏州的士绅、富商,还有复社一干逆党,皆与徐宏基相互勾结、参与谋逆。
如今徐宏基等人已伏法,今日本侯依朝廷律法,将这群反贼尽数处死!”
在场百姓闻言,无不拍手叫好,更有人高声喊道:“钦差大人杀得好!
这群王八蛋就该全杀了!”
江宁直接下令:“行刑!”
大批士兵手持燧发枪来到人犯身后,抬枪对准其后脑。
不少人当场被吓得屎尿横流,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响,人犯尽数倒地。
官兵迅速将尸体拖下,又押上一批,行刑士兵轮换补位。
数轮枪决过后,刑台上只留下主犯张采、张溥,及苏州富商王家、萧家等人。
对于这些主犯,江宁毫不客气,凌迟、腰斩、五马分尸,各依其罪处置,算是“照顾有加”。
直至下午,行刑才结束,百姓渐渐散去。
江宁下令打扫刑场,便与温体仁率领人手返回兵部衙门。
行至半路,却见一名老者与一位中年女子挡在路中央。
锦衣卫见状,立刻将二人团团围住,高文彩赶忙策马上前询问情况,片刻后返回,抱拳行礼道:“启禀侯爷,前方有老者自称冯梦龙,另有女子自称顾若璞,想要求见侯爷。”
江宁微微一愣——冯梦龙、顾若璞,这二人他倒是知晓。
冯梦龙是苏州府有名的才子,早年因官场腐败、屡试不第,便醉心戏曲文学,受王阳明、李贽等人学说影响,亦是新兴学派的思想家。
顾若璞则是杭州府知名女才子,精通经史子集。
可这二人为何突然找上了自己?
江宁满心疑惑。
这时,高文彩小声提醒:“侯爷,今日菜市口行刑时,这二人一直在不远处围观。”
江宁带着疑惑,让高文彩将二人带过来。
不多时,在高文彩引导下,二人来到江宁面前。
老者面容清秀,虽已上年纪,却能看出年轻之时也是一表人才,一身素色长袍虽简单却干净,头发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显是注重礼仪之人。
中年女子身着妇人装扮,眉眼如月,眸光似水,发髻整齐,衣着华丽,既有江南女子的柔情,又透着一股书香气质。
二人走到江宁面前,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
一旁的高文彩当即呵斥道:“钦差大人面前,当行跪拜之礼!”
江宁赶忙摆手,问道:“不知二位找本侯,所为何事?”
冯梦龙率先开口:“今日学生斗胆阻拦钦差大驾,实在是心中有惑,恳请侯爷为学生解惑。”
江宁一愣,自己何时给这位当世才子添了困惑?
他又看向顾若璞:“不知顾娘子找本钦差,又是为何?”
顾若璞浅浅一笑:“民女同样心中有惑,恳请侯爷解惑。”
江宁心中直呼:“我靠,心中有惑的该是我才对吧?
你们俩莫名其妙来找我解惑,我都不知道何时给你们造成了困惑!”
但此时街上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他只好带着二人返回兵部衙门细问。
二人也十分知趣,跟着队伍一同返回。
来到无事堂,二人再次向江宁行礼,江宁笑着请他们落座,又让人端上茶水,开口道:“不知二位找本侯,究竟所为何事?
本侯不记得与二位有过交情,更谈不上给二位带来困惑吧?”
冯梦龙起身行礼,面带笑意道:“启禀侯爷,学生原本一直在家着书谱曲,自侯爷奉旨南下后,时常听到有关您的传闻。
起初学生也以为,侯爷如外界所言那般仗势欺人、横行无忌、杀人如麻,可自从目睹侯爷在徐州、凤阳、扬州等地推行新政的所作所为,才发现并非如此。
相反,侯爷是位心怀天下苍生之人,因此学生便时刻关注您的事迹。
直到前不久,侯爷在南京、苏州先后处置涉案文人,学生愈发疑惑,十分好奇侯爷究竟是怎样的人?
又为何如此行事?
想将侯爷的事迹着成书,却不知如何提笔,故而斗胆前来拜访。”
江宁闻言,不禁一笑,看来自己也是有“粉丝”的人了。
他笑道:“公鱼先生(冯梦龙字)原来是为此特意找本侯。
不过这些事说来话长,但若要本侯明确说一点,便是所作所为皆为大明与天下万民,绝无半分私心。
本侯未入朝为官前,大明是何状况,想必公鱼先生一清二楚。
自本侯入朝至今,大明又是何状况,先生想必也有所了解。
不妨请先生先对本侯点评一二,之后本侯再一一详解,如何?”
冯梦龙点头,开口道:“侯爷未入朝时,朝堂党争四起,争权夺势,诸公排斥异己、结党营私,官场贪污腐败成风,朝纲大乱,政务荒废,百姓生活困苦,堪称已现亡国之兆。
而自侯爷入朝后,先是平息党争,查抄山西通敌卖国的晋商以充实国库、整军经武,又替朝廷平定西南土司之乱,继而征收商税、大兴海贸、选拔人才,推行各项新政以减轻百姓负担。
虽所作所为褒贬不一,但无一例外,如今大明的境况正在好转,朝堂上下辅佐天子、同心同德,没了党争搅扰,政令畅通,官场清明,大军能征善战,新政更是造福万民。”
听着冯梦龙的点评,江宁满意点头。
冯梦龙又神情复杂地开口:“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主意,要么打商人主意,学生原本也这般猜测,却万万没料到,侯爷先是拿山西通敌的晋商开刀,随后又对北方数省商人动手。
但您并未如学生预想的那样,杀鸡取卵,反而一面征收商税,一面大力鼓励经商,特意开通天津、通州、山东登莱等多个港口,与东洋诸国贸易,将各地商人拧成一股绳,让他们死心塌地跟着朝廷干,还心甘情愿缴税。
之后朝廷接连推行新政,减免赋税、分田于民,直接瓦解了北方数省士绅地主的特权,形成良性循环。
这些事分开看,每件都微不足道,任何人都能提出,只要得陛下支持亦可办成。
可若连起来,难度便非同一般,即便是当年的张居正在世,也未必能成。
唯独侯爷,您不仅全办成了,还办得极好,但是侯爷自从南下以来对江南士绅富强却是屡兴大狱,完全没有对待北方士绅富商那样和善,这正是学生最困惑之处。”
江宁笑道:“本侯的所作所为,尚赖天子信任支持,下靠朝堂同僚鼎力相助,并非一人之功。
说到底,是因本侯心中有天下、有百姓,事事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至于拿士绅开刀,也是无奈之举。
商人经商已开始缴税,响应朝廷政策、协助推行新政,朝廷与商人互利互助。
可士绅却并非如此。
须知天下钱粮皆有定数,就说如今的江南,人口多达两千八百万,而京师北直隶人口不足四百万,江南却占天下钱财近四成,剩余六成要分摊到大明其他地方,这便造成‘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加之这些士绅手握大量资源与土地,却自私自利,心中既无朝廷也无百姓,只知巧取豪夺、剥削压榨,本侯自然要拿他们开刀。
解决了他们,便是还富于民、还地于民。
有了朝廷干涉,作坊工人也不必再受江南士绅与富商的剥削。”
冯梦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道:“可这样一来,侯爷便要背负万世骂名,毕竟您做了当年张居正都没敢做的事。”
江宁笑道:“公鱼先生,万世骂名也好,万世美名也罢,说到底不过是身后之物。
哪怕现在有人当着本侯的面破口大骂,本侯该干的还得干,因为历史会证明本侯无罪。”
闻听此言,冯梦龙肃然起敬。
在他印象中,身居高位、手握大权者,行事无不谨慎多虑,像江宁这么“光棍”的,还是头一回见,如果不是知晓其身份,怕是会以为他是街边撂地的野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