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冯梦龙又问道:“可侯爷,学生不解为何您要动作文字狱,将江南读书人尽数牵连其中,还为此大开杀戒。
今日菜市口行刑的人犯中,并非都牵扯徐宏基谋逆案,其中不少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大儒,您一口气将他们全部处决,难道是因侯爷武将出身,不待见读书人?
但这似乎说不通,听闻京城京营大将中,卢象升卢将军是文人出身,孙传庭孙将军也曾任文官,后投笔从戎,侯爷对他们二人也十分器重。”
江宁笑道:“公鱼先生,本侯心中并无文武之分,只要能为大明做事、为百姓做事,无论文武、身份贵贱,本侯都一视同仁。
之所以动作文字狱,将这些读书人牵连其中,是因江南文风士气已经被他们败坏了。
仗着读了几本书、手中有笔,便整日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抨击朝纲,却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
整天喊着忧国忧民,于国于家却毫无益处,救灾不救民。
本侯亲自审问过复社的张溥、张彩二人。
张溥见了本侯,二话不说便跪地磕头求饶,为活命丑态百出。
张彩与本侯辩驳,说的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最后被本侯问得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若放任这些人不管,他们只会带坏更多人、败坏更多风气。
就说前不久的南京,本侯与同僚初入南京时,街上竟有男子身着女装、描眉画红、穿红戴绿,更有甚者与青楼女子光天化日嬉戏打闹,简直世风日下、风气败坏!
勋贵子弟仗势欺人、残民害民,商人只想着投机倒把、钻营取巧,士绅为聚敛财富、兼并土地,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底层百姓则麻木不仁、生不如死、浑浑噩噩。”
冯梦龙与顾若璞闻言,面色皆沉,他们自然清楚江南的情况,甚至比江宁所说的更严重。
江宁一脸正色,接着说道:“正因有这些人的存在,江南已经脱离了朝廷掌控。
先前朝廷不过催促江南各地缴纳拖欠的赋税钱粮,他们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死活不愿缴纳赋税。
就说扬州盐商,太祖年间最高缴纳盐税五百万两,此后年年减少,到陛下登基后,最多只缴了一百八十万两。
可那些扬州盐商,个个纸醉金迷、穷奢极欲,在青楼给歌妓打赏便一掷千金,家里养的狗吃得比百姓都好,却不愿给朝廷多交一分盐税,还想尽办法偷税漏税。
本侯若不解决他们,恐怕用不了多久,大明便要被他们彻底拖垮。
到那时,他们只会将责任推到某个人或某一伙人身上,要么天子昏庸,要么百官无能,反正绝不会揽到自己身上。
真到了那一步,一些人将会变得一无所有,无知、无情、无义、无品、无德,道德败坏、无视律法,不知爱人、亦不知自爱,最后变成无赖。
睁着眼睛说瞎话,张着嘴巴说屁话,昧着良心说假话,既荒唐又无耻,心中无家也无国。
真到那一天,便是大明亡国之日!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岂能保全富贵?
可这些人宁愿看着大明垮了、倒了、亡了,也不愿将手中钱财缴入国库,反倒用各种手段挖大明的根、给大明掘墓!”
听着江宁的话,在场众人脸色皆变,却无一人敢开口反驳,这番话,换作普通人说出来,早被拉出去砍了。
许久后,冯梦龙神情复杂地沉声道:“可侯爷,您如此大兴文字狱,抓捕江南士绅与富商,将其三族、九族流放,还将参与民变的百姓全部发配北方,其中定然有不少无辜之人。”
江宁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公鱼先生,你说的这些,本侯自然知晓。
就在数日之前,本侯与温阁老还为此商议许久,但这已经是最合适的法子了,冤枉一百个无辜之人,救一万个普通百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侯不要求被救的一万个百姓感恩戴德,至于那被冤枉的一百个无辜之人,他们要骂要恨,本侯一力承担。
本侯只是一个人,并非神,无法照顾到所有人,只能做到两害相权取其轻,将对百姓的影响减至最小,这便是本侯能做的。
至于那些江南士绅、富商与读书人,在本侯眼中,他们如同蝼蚁,死不足惜。”
听着江宁话语中的煞气,在场众人无不一颤,深切感受到了他的决心。
冯梦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江宁与温体仁行了一礼,开口道:“侯爷与温阁老的大义,学生钦佩万分,无以为报。
学生希望能将侯爷的所作所为全部记录下来,着书流传、传于后人,为侯爷和诸公正名。”
江宁笑着点了点头:“公鱼先生既有此心,本侯自无不可。”
随后指了指身旁的陈子龙,“这是本侯的弟子陈子龙,亦是本侯的下属。
公鱼先生想要了解本侯的事情,今后尽管问子龙,他对本侯的所有事都一清二楚。”
冯梦龙点头,朝陈子龙行了一礼,陈子龙赶忙回礼。
江宁又转头看向顾若璞,笑着问道:“不知顾娘子还想了解些什么?”
顾若璞苦笑一声:“侯爷心怀天下,所作所为皆是救国救民之举。
小女子一介女流,平日里写写诗文、附庸风雅罢了,今日能亲自聆听侯爷教诲,已是三生有幸,心中疑惑已尽数解答。”
江宁点头:“如此便好。
若再有疑惑,本侯亦可尽数为顾娘子解惑。”
顾若璞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脸色羞红,似有难言之隐。
江宁见状,眉头微皱,暗自思忖:“难道这顾若璞看上自己了?
不该呀!她早已成婚,丈夫多年前便病逝了,还留有一子一女。
况且顾若璞除了是才女,还是位经商奇才,在杭州颇有声望,大老远跑来寻自己,难道自己魅力已经大到能吸引寡妇了?”
想到这里,江宁不由得老脸一红,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许久后,顾若璞红着脸,咬牙道:“民女来找侯爷,是想找一个人。
那人一直躲着民女,不愿相见,民女无奈,只能来侯爷这里碰碰运气。”
江宁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找自己就好。
他略带好奇地问道:“不知顾娘子想要找谁?”
顾若璞脸色更红,开口道:“回侯爷,民女想找许显纯,那个没良心的负心人!”
江宁闻言,直接愣在当场,这顾若璞居然是来找老许的?
他赶忙问道:“不知顾娘子与许显纯有何渊源?”
顾若璞银牙轻咬,面带幽怨之色:“回侯爷,先前许显纯镇守南京时,常去杭州公干,便与民女相识。
有次民女游船不幸落水,被许显纯所救。
后来,他主动向民女表白,可民女身为未亡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并未答应。
谁知许显纯对民女死缠烂打,还给民女弹唱了一首《琵琶行》,最终在他的坚持下,民女便答应了。
可后来他说,朝廷要调他回京师,等忙完后便明媒正娶,将民女娶过门,谁知这一去便石沉大海。
民女先前数次给他写信,均未收到回信。
后来得知他在侯爷身旁办差,又听说侯爷来到南京,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这个负心人。
他若是嫌弃民女,只需一句话,民女此后绝不纠缠,可他这样一直躲着,又算怎么回事?”
江宁闻言,顿时咳嗽连连,心中直呼:“卧槽,老许牛逼啊!
这眼光确实没得说,居然傍上了一位多金才女!”
这时他才明白,为何之前许显纯一直躲在扬州,死活不愿来南京,后来连袁可立、温体仁都到了南京,他还死皮赖脸待在扬州,原来是在躲眼前这位顾若璞!
对于许显纯这个最早跟随自己的小弟,江宁十分了解:许显纯的夫人十年前便因病去世,此后他未再续弦,反倒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没成想竟在外边留了这么一笔“风流债”。
此事他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点头道:“顾娘子既如此说,本侯立马让许显纯来南京,随后你们二人好好谈谈。”
顾若璞赶忙起身,向江宁行了一礼,脸色羞红道:“多谢侯爷!”
江宁点头,转头对身旁的高文彩沉声道:“小高,快马派人去扬州给老许传话,让他立马滚来南京!”
高文彩满脸坏笑地点头应下,随后,江宁让人将冯梦龙、顾若璞二人带下去好生安置。
又过了几日,何可刚、李若琏、张之极率领三万兵马,以及吏部准备的候补官员抵达南京,向江宁报到。
江宁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便与温体仁、高文彩等人亲自前去迎接。
刚一见面,看着许久未见的几人,江宁赶忙上前招呼,众人一番嘘寒问暖。
江宁得知朱由校已下旨重开南京五军都督府,派何可刚、张之极、李若琏三人坐镇南京,以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掌管南京兵马,顿时欣喜万分。
毕竟这三人都是保皇党的铁杆,且身份背景各有不同,这样的组合坐镇南京再理想不过。
随后,他便领着众人返回南京兵部衙门。
经过短暂交流,何可刚等人也弄清了如今江南的局势。
江宁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安排何可刚前往南京京营,全面接管并整顿军务。
何可刚几人也不含糊,深知眼下时间紧、任务重,当即起身告辞,赶往京营接手事务。
唯独李若琏留了下来。
江宁知道,老李身上想必带着朱由校的密旨。
等众人离开后,李若琏赶忙从怀中掏出朱由校的密旨,递给江宁。
江宁展开一看,只见朱由校已采纳自己的建议:升中都凤阳为安徽行省,巡抚驻地设于庐州。
并将剩余的南直隶下辖十三州府全部升为直隶州府,并将松江府单独划出,设立松江巡抚及松江水师。
当看到新任松江巡抚“亓诗教”的名字时,江宁瞬间愣住,立马转头对身旁的温体仁道:“老温,这个字读啥?”
温体仁微微一愣,赶忙凑近查看,片刻后笑道:“侯爷,这个字读‘亓’。
要说这位新任松江巡抚亓诗教,下官也有所耳闻,是个能人。”
随后,温体仁便将亓诗教的事迹给江宁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