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放过自己，夫君吃鱼
顾长安感到手上牵着的小手不自觉紧了一下。
至于原因，不用想也知道。
定然是那个人来了。
正在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的顾长安，收回了目光并没管那边的来人，而是看向萍儿。
同时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小孩子在慌张时，只需要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告诉她，爹爹在就行。
其实，萍儿要的并不多。
顾长安看到萍儿的头上落了一些花瓣。
顾长安蹲了下来。
萍儿也转向了他，晶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和难过。
顾长安看到，心里仿如刀绞。
其实。
顾长安今日是不打算来的，但小花送信来时，被萍儿知晓了。
萍儿对自己说，“爹爹，萍儿想去，爹爹陪萍儿一起去好不好？”
当时听到萍儿这话，顾长安心都在流血。
萍儿哪里是想去见那个人啊。
明明是为了自己身体所需要的药。
这几日，他和耂六前往莣山寻“楚夫爵”时，萍儿所做的事，师娘都告诉他了。
萍儿为了帮自己拿药，竟然愿意去跟那个曾经伤她最深的人周旋，还让师娘让她短暂失明。
作为一个父亲，听到自己的女儿为自己做这些，内心是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他的萍儿何其无辜。
倘若出生在一般人家，也好过出生在自己这畸形的家庭里。
遭受这莫名的一切。
对于萍儿，顾长安心中永远的都是深深的愧疚。
都怪自己上一世起了贪念。
上一世，在求陛下去向沈家议亲无果后，顾长安是死心了，也放下了。
但谁曾想没过几日，礼部尚书亲自登门议亲。
当时他就昏了头了。
本以为年少时的白月光已经别人家院墙了，谁曾想又照回来了。
虽然当时知道，沈绾可能是别有目的。
他还是选择沉沦。
可正如后世的那句话，一切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更何况是沈绾这样的女人。
时光也证明了这句话。
一时的贪念，让他付出了无法承受的代价。
家破人亡，女儿惨死，自己被凌迟，长安血流成河......
这代价，太大了！
顾长安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念导致的。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害了那么多人，他们何其无辜。
尤其是自己的萍儿。
还要跟着自己受这轮回的折磨。
本以为萍儿会离去生在别人家，谁知竟然一直跟着自己。
还好，他从未忘记过萍儿，不然她得多伤心啊。
一世重来，他本想好好对萍儿好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竟然要让萍儿面对这些糟心事。
顾长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所以在收到沈绾的请柬时，顾长安看了一眼，便扔到一边了。
压根就没打算去，别说是吃饭了，就是吃龙肉他都没啥兴致。
他用命换来的教训：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看都别看，更遑论去吃什么劳什子饭了。
至于对于沈绾开出的那些“条件”，顾长安更是嗤之以鼻。
他想要“紫玉”不假，但倘若得到“紫玉”的前提是让自己女儿难过，那他宁愿去想其他办法。
但萍儿看到了，直接说自己要来。
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顾长安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后还是耂六出言。
“小白脸，忘了我们曾经的信条了吗？有饭不蹭，王八蛋。”
其实萍儿想了一下，觉得这是眼下能帮爹爹拿到“紫玉”的最好方法了。
之前本来等那个人上门来找自己的，谁知爹爹回来得这么快。
打乱了她的计划。
因为爹爹在家的话，一定不会同意那个人上门的。
她正愁着怎么帮爹爹拿到“紫玉”，这不机会就送上门了。
萍儿只想让爹爹活着，除此之外，她觉得啥都不重要。
不就是陪那个人吃一顿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都放下了。
但当马车行至半途时，萍儿就开始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小小的心脏也扑扑跳个不停，原来以前和刚才说好的放下不过并不是真的放下。
再次想到那个人，心里还是会很难过。
之前，她偷偷问过自己的师父。
“师父，忘记一个人，要多久啊？”
当时师父慈爱地摸着她的头说道。
“萍儿，你会慢慢长大，会见到更多的人，交到更多的朋友，当某一天你发现，快乐多得数不过来时，那便是忘了的开端。
那些伤痛并不是不存在了，它会在记忆里褪色，褪去尖刺与利刃，成为一个符号，锁在记忆中。
但当再回想时，依然会唏嘘感慨，但发现它再也不会像曾经那么伤人了。
所以啊，萍儿，快快长大，收获多多的快乐！”
从那天起，萍儿知道，对抗伤痛的办法，除了要面对和正视它，还有就是增加快乐。
但眼下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尤其是进了这所谓的“顾府”，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格局，这精准复刻的一草一木。
萍儿脑海里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又漫了上来。
所以她不自觉抓紧了爹爹的手。
现在，那些记忆依然能伤到她。
她不理解那人是想干嘛，是想通过复原之前的格局，唤醒自己和爹爹的那些痛苦的记忆吗？
是啊，这一看就是那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对于拥有的有恃无恐的折磨，对于没有得到更是肆无忌惮虐待。
那个九皇子不就是如此吗？
前世两人爱得死去活来，但因为图谋，他未能娶，那个人未能嫁，才造了这么多孽。
本以为这辈子两人会直接在一起。
谁知道，那个人像是失忆了一样，先是疯狂缠着爹爹，而后则是疯狂缠着爹爹和自己。
而对于前世的情郎呢，则是用尽百般手段，极尽折磨。
据话本里说，前世那人被她的九皇子情郎负了。
那一刻，萍儿都搞不懂了，那个人到底要干啥。
难道就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吗？
这是什么大病吗？
前世，得不到九皇子徐帧，所以为了他，极尽疯狂。
这一世，得不到自己和爹爹，甚至曾经还给爹爹下药，想用笼子把爹爹锁起来，更是疯狂。
这到底是为何呢？
这已经超出了萍儿的认知了。
“萍儿，不如我们回去吧？”
顾长安轻轻抓住萍儿的肩膀，然后放低了声音问道。
萍儿听到后，心里震颤了一下。
不得不说，她此刻是真的想逃离这个地方。
她觉得这处宅院对自己来说。
不像是曾经所谓的“家”。
更像是一座冰冷可怖的坟墓，到处透露着死气。
一旦踏入，那些不好的回忆便像怪物一样缠上来。
她真有逃离此地的冲动。
不过。
随即，萍儿眉头一皱，像是想起来什么，暗暗咬了咬牙。
暗道，“不行，爹爹的还等着那人的药救命呢，再说了有爹爹保护自己。自己也应该勇敢一点。”
“不是的，爹爹，我是觉得冻着了，有点冷，爹爹抱！”
顾长安听得是心里难过又暖，随即把萍儿抱了起来。
沈绾此刻也跑到了近前。
看着眼前，夫君和萍儿融洽的一幕，她心里一酸。
尤其是在听到萍儿说想要抱抱时。
沈绾不自觉伸出了手去，但想到自己不配。
于是伸出的手僵住了，而后又慢慢缩了回来，放到身后双手互相使劲拽了拽。
可眼睛依未从面前两人身上移开，而是眼巴巴地看着，眼中的柔情，脸上所表露出的那种渴望，不似假的。
像是一个刚当娘不久的小丫头，看到自己自己夫君抱着孩儿，心里有些焦急，害怕夫君弄疼孩儿，但又不敢说的样子。
顾长安抱着萍儿起身的瞬间，看见了身边的沈绾。
他自然看到了沈绾的脸上的表情。
那张精致的脸似乎更甚前世，可当看到那眼巴巴的眼神时。
顾长安心里像是被某人狠狠掐了一把，好疼。
他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女子是多想融入到眼下的这氛围中来。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都是前世所没有的，至少未曾在他面前展露的。
就像有：热烈、赤诚、渴望、隐忍、克制....
他不知道，沈绾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竟然变化如此之大。
但顾长安有预感，这大抵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相恨相杀了三生三世，顾长安觉得他也累了，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
他也收了收自己的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转而对沈绾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微笑很浅，也转瞬即逝。
也是在这一瞬间，顾长安觉得自己的停留许久的境界，竟然在这一刻突破了。
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自他身上散发出去，融入这满园春色之中。
此时无风，院中的各种花枝都摇曳了震颤。
这一刻，他只觉得明悟了。
他是真正的放下了。
既是放过沈绾，更是放过自己。
之前的面对沈绾虽然已经是泾渭分明，但其实所展现出来的冷若冰霜多少还是有些许怨气的。
那么此刻，他是真的释然了。
三生三世，他太累了。
就在方才那一刻，顾长安觉得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无尽枷锁和业障，在此刻尽数解开，尽数化为灰齑。
他感受到了他与这片天地间的联系，他此刻真正接纳了这片天地，这片天地也彻底接纳了他。
他也明白为何之前沈绾问他。
“可不可给我机会赎罪？可不可原谅我？”
其实，当时面对这个问题，顾长安是懵的，他不知道，从而也无法作答，只得冷眼相对。
现在他才想明白。
从始至终，不是他原不原谅沈绾的问题。
而是他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他一直将前世业障加身！
此刻。
顾长安选择放过了自己。
“爹爹，刚刚你感受到什么没？有一道气息让萍儿觉得开心了许多。”
顾长安对着女儿笑了起来。
这一刻，萍儿也看呆了。
“这是爹爹真正的笑容吗？”
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爹爹真正地笑！
但。
沈绾则是沉醉在方才顾长安对她的笑容中。
这个笑容阔别多年，她盼了两辈子。
上辈子，自从成婚后，夫君的笑容渐渐地就没了，直到她自己死时，都再未能看到夫君的笑容。
这一世，同样的，夫君每次看到自己都是冷眼相对。
半点表情也不曾给自己。
但谁曾想，今日又能见到夫君的笑容，真正的笑容。
这一刻，沈绾直接看傻了，整个人直接呆住。
沈绾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等太久了。
等太久了。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都等不到夫君对她的笑容了。
谁曾想，会在今日的得见。
但。
沈绾笑着笑着，泪水弥漫双眼，滑过精致的面容。
心痛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知道夫君的那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夫君业障散尽，往后余生她与他只是路人，是真正的路人。
她的爱恨情仇，都将在夫君的生命中彻底失去了力量，再也无法引动他的半点波澜。
.......
暮色隐入暗夜，红烛照亮高堂。
随着一道道菜传上来。
沈绾有些忐忑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和萍儿。
顾长安看到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应该是沈绾的手笔了。
看得出来，她很用心，这些菜都是自己爱吃的，看来没少花功夫去打听，而且也定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其实若是前世，哪怕是沈绾递过来的一碗茶，那她都觉得那是玉液琼浆。
只是一次都没有。
不过眼下，菜肴虽好，终究让人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正准备“排宴布菜”时！
谁知萍儿竟然弱弱地开口。
“可以将‘紫玉’给我吗？”
萍儿一直担心着此事，而且她也不相信这个人，所以还是拿到手里最稳妥。
沈绾见萍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沈绾心疼不已。
这应该是萍儿第一次问自己索要东西吧。
她本来是想等用完饭后，再将“紫玉”取出，交到萍儿手上。
但眼下萍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沈绾立刻笑着说道。
“好好好！都听我们萍儿的，娘这就命人将‘紫玉’带上来。”
萍儿耳朵里只听见了“紫玉”，至于后面的什么“娘啊”之类的话语，自动过滤掉了。
而后，小花便将一个锦盒递了过来。
“谢谢...”
萍儿接过锦盒，欣喜之下，差点叫出那个字。
但好在萍儿迅速反应过来，及时忍住了。
沈绾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心里的疼痛更甚了。
明明只差一点。
萍儿开心打开锦盒，按照师父教的方法检查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
“爹爹，真是‘紫玉’！”
顾长安笑了笑，摸了摸萍儿的头。
或许萍儿一路上劳累，和刚才被自己散发出来的气息影响到。
这会拿到“紫玉”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竟然打起了哈欠，嘟囔想睡觉。
顾长安知道，如果此刻女儿去睡觉，是极好的。
因为受到自己突破的影响，小孩子及时通过睡觉来消解，对他们的身体身体是大有裨益的。
顾长安有些歉意地看向沈绾，本来想告退的。
但谁知，沈绾直接让下人搬来了一张小软床。
顾长安苦笑道，看来今天这饭是非吃不可了。
将萍儿放到床上之后，本来想取下她怀里的锦盒的，但谁知小丫头竟然死死抱住。
顾长安也只得随她了。
沈绾和顾长安一齐回到饭桌。
开心地打开中间一盘菜的盖子。
“夫君，吃鱼！”
“这是你最爱吃的清阴河鲈鱼，清蒸的！特地为你做的。”